沒 有 天 堂

媽媽溫柔的看著我跟弟弟妹妹
輕輕的舔牴我們身上的毛髮
她的眼神透著些許悲涼
我知道她愛我們
但我不明白媽媽的愛為什麼總是充滿離別前的哀傷

打著雷的午夜
養殖場裡狼號四起
我被媽媽憤怒的吼叫聲吵醒
一隻大手伸進籠子
把我跟弟弟妹妹抓起來觀賞
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些大手彷彿來到市場買菜
東挑西撿 砍價殺價
用數目決定生命的價值

弟弟妹妹在紙箱中掙扎
我被主人狠狠的摔回籠子裡
主人一面嫌棄咒罵我是條賠錢的母狗
只因為我的腳有點跛
我看著我的後腳
我不明白我做錯什麼
媽媽說她對不起我
我不明白媽媽口中的宿命是什麼
我更不明白弟弟妹妹們為什麼要離開
是不是因為牠們的生命已被數字所取代

媽媽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我拼命的大叫想喚起主人的注意
我想求主人救救媽媽
每次都換來一陣痛打
媽媽溫暖的眼神變得冰冷
卻留下她生命中的委屈與悲哀
我舔了舔媽媽最後一滴眼淚
鹹而苦澀的味道是她的一生
像一道無法抹滅的傷疤 烙下永恆的記號
我終於明白媽媽常說的那句話~~~~~
這世界 沒 有 天 堂

濃濃稠稠鮮紅色血液不斷從我的下體流出來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我沒有力氣大叫也不想大叫
主人帶來一隻跟我長得一樣的公狗
公狗聞到我血液的味道而興奮
我扭開頭不想理牠
牠卻頻頻騎在我的身上
主人露出齜牙裂嘴的笑容 一點也不在意我的疼痛
我幻想著一口咬碎他的脖子
這想法讓我隱隱覺得開心
這條不知死活的公狗踩在我的肚子上
我一轉頭扯下公狗身上的一塊肉
公狗哭天搶地的哀號
主人又是一陣亂棒 幾乎把我打死
或許這樣死去可以結束鐵牢裡的不幸
如果可以
我願意跟著媽媽的腳步離去
主人像拎垃圾般把我抓出來
我的嘴被口罩緊緊封住
我的身體被繩鎖緊緊綑住
我動彈不得
公狗再次騎在我的身上
被撕裂的痛楚讓我顧不得口罩的束縛
我奮力的想咬斷口罩
口中的鮮血隨著我的心跳緩緩流出

我的肚子開始漲痛
隔壁鐵籠的阿姨說我懷孕了
我不相信 我才七個月大怎麼可能當媽媽
阿姨心疼的看著我說了一句媽媽曾說過的話~~~~
這是我們不幸的宿命
我不明白的宿命 但我不想認命
看著日漸隆起的肚子
我期待著小生命的來臨
這些未出生的小生命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動力
儘管主人吝嗇的一天只餵我一點稀飯
儘管我不曾享受過飽餐的滋味
儘管養殖場的環境又髒又臭 令我無法忍受
儘管我身上漂亮的長毛終日泡在屎尿裡
我也要想辦法讓我所愛的孩子能有足夠的奶水
我也要想辦法給牠們所有的愛
今晚 主人又來到我的籠子前面
不再一手拎起我的身體
他輕輕的抱我出來
從我有記憶以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溫柔的對待我
我沒有一點開心的感受
這是風雨前的寧靜
我開始感到不安 莫名的不安
醫生幫我打了一針 我沉沉的睡去
突然覺得嘔心想吐 全身冰冷
我不能死 我的孩子須要我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強烈的求生意願讓我醒了過來
五隻小寶寶正在喝奶
我的肚子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疤
孩子們口中的牛奶 參雜著我的鮮血
只要能餵飽我的孩子 我寧願用鮮血灌溉
我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第一次感受活著的意義
是孩子們給我的希望 是孩子們讓鐵牢有如天堂
我將用我的生命保護牠們長大

主人又來了
他看著我的孩子們 眼神露出邪惡的貪婪
我抱緊我的孩子深怕牠們受到傷害
我舔了舔我的利牙
我會毫不猶豫的撕碎他的魔爪
主人似乎也洞悉了我不認命的個性
拿起口罩將我的嘴緊緊封牢
不顧孩子們的害怕哀號
五個孩子被裝在紙箱裡帶走
我拼命掙扎
我想逃脫嘴上的口罩如同逃脫我天生的宿命
孩子們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我失去我的孩子
我大聲的哭泣 在冰冷的環境
我失去的生存的動力 陷入無情的地獄
我想起了弟弟妹妹被帶走的那個晚上
我想起了媽媽給我們的愛 總是充滿離別前的哀傷
我在籠子的每個角落拼了命的嗅著
試圖找尋孩子們留下來的一點點味道
我日以繼夜思念的味道
隔壁鐵籠的阿姨心疼的看著我
她告訴我
我的孩去了一個有人疼愛的地方
牠們有溫暖的家和愛牠們的主人
牠們有充足的食物 乾淨的飲水
牠們有很多玩具 柔軟的床褥
牠們跟我們不一樣
孩們去的地方 是我夢寐以求的天堂
如果骨肉分離能讓孩子們得到幸福
我願意獨自承受生離死別的哀傷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鐵牢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我數不清我生過幾個孩子
我記不得經歷過多少次分離痛楚
我的身體逐漸虛弱
虛弱的再也沒有懷孕的機會
主人對我的嫌棄與日俱增
或許這是讓我離開的方法
我說不出有多厭惡這個沒有人性的地方
我想跟我的孩子一樣
找個有人疼愛的家
找尋夢中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