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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請把門鎖好



請把門鎖好 
作者:既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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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以下是心理學家卡爾.容格(Carl  Jung)的學說。 

自古以來,夢就掌控了人類的潛意識。經過了數千年,人類依然對夢感到困惑、感到難以理解。事實上,夢是人類的集體潛意識--所有人類分享同一個潛意識心靈;而此一心靈則藉夢境顯現。 

然而,若談到西方神秘論者,他們則相信所謂的靈體概念。當我們的肉體處於睡眠狀態時,靈魂將遊歷至靈體國度,夢就是我們對當時見聞混亂、殘缺、扭曲的記憶。在靈界神遊之際,我們會接觸到死去親友的亡魂、神話中的奇禽異獸甚至煉獄底層的惡魔。其間的所見所聞,將透過各種物事的象徵,告訴我們未來的預言及現實世界的真相。 

集體潛意識經由先天的遺傳與後天的教育,暗伏於我們的心靈深處,夢亦化為人類行動的提示符號。這樣的提示符號,或許是幾何圖形,或許是色彩,或許是一段音樂,當我們在現實世界中偶然觸及時,我們對靈界的記憶復甦了,然後,我們不自主地接受符號的控制。這就是所謂的魔法。 

魔法來自人類遙遠的記憶,它永恆地控制著我們的意志、我們的思維,以及我們的行動。 

二○○一年元月中旬,我因健康狀況惡化住進高雄市區的一家醫院休養。 

高雄市是我出生的地方,然而,由於工作之故,我有十幾年沒有回來了。記得當時於中山大學畢業以後,少不更事的我在滿是理想抱負的驅策下,毅然孤身北上發展。而今,我即將邁入不惑之年,起初只是個雜誌社內跑龍套的小弟,經過出版業界長久的磨練及洗禮,現在已是個年收入四、五百萬的暢銷書作家。 

結縭七年多的妻,苦勸我返回家鄉全心靜養。她的理由是唯有暫時蟄居南台灣,才能遠離臺北市氫彈引爆般資訊轟炸的工作壓力。而妻還得照顧兩個小孩上學,所以無法陪我一起南下打點我住院時的生活起居。 

我的壓力確實很大。自從兩年前寫出一部談論兩岸關係的預言小說之後,我便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所有的媒體開始瘋狂追查我寫作素材的來源,是否牽涉真正的國家領導人或政府首長。他們像狗仔隊那樣一路跟蹤我,想從我的日常行動找出我隱而未現的交友關係。 

為避免不必要的困擾,我很乾脆地辭掉新聞週刊編輯的工作。靠第一部小說所賺得的版稅,沒有工作的我亦能暫保全家生活無虞。 

在家中足不出戶,我決定更弦易轍不再提及政治議題,改寫柔性的都會男女情色小說。原以為應該不會再製造麻煩了,沒想到藝文界的評論家替我為故事中的人物對號入座,說我是換個方式在影射某幾位元現任閣員。 

儘管我曾撰文否認,但無事造謠的風風雨雨,反而助揚了我毀譽參半的名氣。有許多人向我邀稿、請我演講,一夕之間我搖身變為博古通今的思想新貴、言論尖兵。 

我受誘於名利,終至迷失。宛若天天戴上光鮮亮麗的假面具,我不停說著違背良心的話,不停寫著不合意志的文章。在這種雙重人格的生活下,我時而感覺焦慮,時而感覺麻木。 

就這樣我病了。這是身體承受不了壓力的反彈。媒體們均議論紛紛地研究,我下一部作品將暗藏何種玄機,這使我痛苦萬分,因為我根本不想在故事裡暗藏任何玄機。 

我只想寫一些單純的故事,單純能讓讀者喜歡的故事。我沒有含沙射影、沒有指桑罵槐、沒有信口雌黃,更沒有沽名釣譽! 

懷著心力交瘁的憤慨辦妥住院手續後--我遇見了吳劍向。 

  • 『先生,很抱歉,現在已經過了會客時間。』護士嚴肅地說:『另外,我記得那位病人昨天早上才辦了出院手續。』 

    『這樣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再打電話和他聯絡好了,謝謝妳。』 

    劍向很自在地離開櫃檯,往醫院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的內心則十分慶倖今晚與他開心地聊天的小護士並不在櫃檯,否則他就必須用另外兩種方法的其中之一來設法回家了,成功的機率也會更低。 

    抵達醫院玄關之後,劍向在路口附近攔了一輛計程車。他坐上計程車,向司機說明目的地後,即不發一語地坐在後座沈思。 

    司機隨口寒暄幾句政治性的時事,似乎很有刺探乘客政黨支援傾向的興趣。劍向滿不在乎地漫應著,他的右手則隔著口袋緊貼著那卷神秘的錄影帶。 

    大約二十幾分鐘,劍向到了家門附近,他付過車錢後,一個人在漆黑的街道上走著。 

    從一坐上車開始,他就不斷想起『噬骨餓魔』洪澤晨的事。當時他在三民分局刑事組服勤初獲長官肯定,就碰到了前所未聞的棘手大案。雖然那時候他的工作只是在配合市警局偵查行動的人手調度而已,但由於他從來沒聽過罪犯側寫技術,對它的興趣十分濃厚,便一面進行市警局下達的嫌犯篩選工作,一面研究精神科權威李敢當醫師所發表的書面資料。 

    時隔六年,臺灣警界業已不再對罪犯側寫技術感到陌生,然而自洪澤晨後,犯罪行徑類似的神秘連續殺人魔卻也不再出現第二位,使得這項技術,未能在臺灣印證實用,空有援用諸多外國案例的純理論研究。 

    沒想到高欽福組長由鍾思造一案,竟然會聯想到洪澤晨案! 

    這樣的聯想,乍聽之下雖然過於突兀,但其實潛藏著令人恐懼的可能性。 

    首先,在偵辦洪澤晨案時,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鍾思造的姓名。也就是說,洪、鍾兩人完全沒有關連。即使兩個人都是居住在三民區,他們各人的親屬、朋友,並不存在任何交集。 

    現在鍾思造被模仿洪澤晨犯罪手法的兇手殺害了——這意味了下列三種可能: 

    一、認識洪澤晨的人,模仿了他的手法向陌生人行兇。 

    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高。在洪澤晨案中,警方曾訪證了認識他的人,但所有人都對洪表現出無法置信的觀感,但另一方面,他們對洪的瞭解也都十分膚淺,因爲洪本身即是一個難以與他人親密的人。 

    新聞媒體在這方面亦挖了不少無法證實的消息,而唯一的結論都是洪澤晨沒有好朋友,也沒有人對他的生活有任何興趣,直到真凶身分曝光後。 

    二、認識鍾思造的人,模仿了洪的手法向親友行兇。 

    這個可能性比較高,但卻也有無法解釋的矛盾。向親友行兇,意味著與對方存在強烈的利害衝突,案發現場完全找不到鍾思造交友關係的線索,也可能是兇手極希望隱藏自己的身分。四○一號房牢不可破的密室狀態,更顯示兇手必然經過詳盡的計劃,才有辦法以警方尚未能解明的方法動手。 

    心思如此細密的兇手,自然會盡其所能地誤導警方的偵辦方向。然而,他的殺人手法卻選擇去模仿一個早已槍決的死刑犯,這實在太不合邏輯了。 

    三、不認識洪澤晨的人,模仿了他的手法向陌生人行兇。 

    劍向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內心就忍不住戰慄。這表示——高雄市又將再度陷入連續殺人魔的愁雲慘霧之中。那名神秘的兇手,經由報章雜誌對洪澤晨案內幕的披露,仿效了他的手法殺害無辜者。 

    更讓人不願意繼續去想的是,這名神秘人的手法不若洪澤晨那麽喪失理智,到處留下可供比對的物理性證據。公寓監視器什麽東西都沒拍到,可以料想得到的是,搜查小組也不會在現場找到一根毛發或一枚指紋。&nbs
  • 很明顯的,鍾思造生前約一個月內的怪異行動,是否也能解釋爲他在被害前受到陌生人的恐嚇或威脅?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出自於兇手天衣無縫的計劃? 

    瘋狂與理智兼備的神秘兇手! 

    高組長一定也想到這個最終的可能性了,但他憂心忡忡得不願在搜查會議上提出,只對紹德說,並要他立刻到醫院轉告,因爲他們兩人是現在局�有能力獨力搜查的優秀幹探,而劍向則是唯一對洪澤晨案有過深入研究的成員。 

    再想到那卷DV帶,所有的線索會有共同的交點嗎? 

    劍向掏出鑰匙,打開家門門鎖,鑰匙在鎖孔內發出只有他能聽見的金屬撞擊聲。 

    年邁的父母親已然沈睡,現在是夜�十點四十分。 

    劍向的家位於苓雅區和平一路的住宅區內,是一棟四層的透天樓房。這�和高雄市的商圈不同,一過十點,絕大多數的住戶都熄燈就寢。劍向由於工作的關係,在下班返家後,所面對的經常是燈火已滅的玄關。 

    父母睡在三樓主臥室,而他的房間在二樓,所以即使夜歸,也不必擔心會吵醒早就進入夢鄉的雙親。不過,小弟的房間和主臥室一樣都位於三樓,劍向這次回來,就得上去把那台攝影機找出來了。 

    在小弟買到那台攝影機時,曾興高采烈地對劍向說明這台機器的操作方法。雖然劍向對此並不特別熱衷,但也曾和小弟一起在某個親戚的婚禮上拍攝新郎新娘向大家敬酒的過程。 

    電視機與錄放影機都放在一樓的客廳,劍向靜悄悄地打開小弟的房門、點亮日光燈,將收到櫥櫃�的攝影機紙盒整個取出。他抱著盒子,放輕腳步走到一樓。 

    錄影機架上堆了幾卷VHS的空白帶,這是劍向用來預約錄影Discovery  探索頻道的『推理探案』節目的錄影帶。他現在除了想以電視機來檢視神秘錄影帶的內容外,也打算以錄影機拷貝一份VHS的帶子,若錄影帶的內容有助於謀殺案的偵辦,就明天一併帶到局�,以會議室�的錄影機播放給專案小組的同仁們看。 

    他打開紙盒拿出攝影機及零散的各種附件,從中找出所需要的配件。 

    劍向把口袋中的錄影帶裝入攝影機後,便插上外接電源、安裝好聲視頻端子盒、接上AV接線至錄放影機的輸入端,並將攝錄影設定播至VCR位置,最後才打開電源。 

  • 將電視機的音量調低,VIDEO頻道的黑色混亂視訊不停隨微弱的雜音狂亂地飛舞著,有如砂石風暴一樣。劍向選了一卷內容可以覆去的VHS帶,推進錄影機中,並按下錄影鈕。 

    他一邊對照使用說明書、一邊回想小弟說明過的記憶,盯著液晶螢幕顯示的訊息操作放影狀態的設定。 

    在按下PLAY鍵之前,劍向仍沒有忘記拿出筆記本放在一旁,準備一面觀看影帶一面記下所看到的畫面以及聲音。 

    電視螢幕在放影后幾秒鐘後,開始出現彩色的場景,鏡頭面對的似乎是一個房間的牆壁,畫面有劇烈的晃動,好像有人正要把攝影機提起。劍向可以聽見有一個男人在說話,但聲音既微弱又模糊,也有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在笑。 

    劍向稍微把電視機的音量調高。 

    『……好了沒有?好了嗎?我要開始囉!』男聲說。 

    『再等一下嘛,人家還沒好啦。』女聲相當悅耳,她的心情似乎十分開心。 

    鏡頭隨即一陣旋轉,畫面上出現一個年輕女孩的上半身,她穿著一件白色上衣,坐在一張矮桌後方,正在撥弄額前的劉海,她的眼睛向上看著自己勾動發絲的手指。 

    『哎呀……開始啦?』 

    『大小姐,我等得快變成化石囉!』 

    『好嘛!』女聲嬌嗔說。 

    然後畫面上的女孩坐正,眼睛直直盯著鏡頭,表情仍然是喜悅的,劍向總算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她的年齡應該不超過二十四歲,留有一頭長髮,臉型是小巧的瓜子臉,雙眼則澄澈清明,顯得既慧黠又惹人喜愛。 

    『告訴我,妳的家住在哪里?』男聲問。他應該是手持攝影機的人。 

    『高雄。』 

    『高雄的哪里?』 

    『嗯……你不是知道嗎?還問我。』 

    『我就是想再問一次嘛!』 

    『好啦,高雄的……嘻嘻……我住在這�啊!』 

    『妳真的想住我家啊?』 

    『……不行啊?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呀……』 

    『妳來了我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過分!哼,我要你現在就沒有好日子過!』接下來是一陣笑鬧。 

    『今年幾歲啦?』男聲接著又說。 

    『秘密。』 

    『身高呢?』 

    『秘密。』 

    『體重呢?』 

    『秘密。』 

    『那三圍呢?』 

    『秘密。』 

    『怎麽全是秘密啊?』 

    『人家才不跟你說哩。』 

    『那我只好改天偷偷地調查囉!』 

    『你要怎麽查啊?』 

    『不告訴妳。』 

    『喔,你好壞哦。』 

    『那妳告訴我,妳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呀……很好聽很好聽哦……叫作張、織、梅。弓長張,牛郎織女的織,踏雪尋梅的梅……嘻嘻……可以叫我梅梅唷。』 

    『妳是織女哪,那現在要找牛郎嗎?』 

    『大色狼!』 

    劍向按下攝影機的暫停鍵,此時螢幕停格在張織梅伸舌頭扮鬼臉的畫面上。 

    從對話來看,這卷錄影帶的內容好像是情侶之間的攝影遊戲。不過,引人深思的是,手持攝影機的男性一直沒有出現在鏡頭前面,所以還不知道他的長相爲何。說不定這個男的就是鍾思造,而畫面上的女孩則是他生前的女朋友? 

    根據公寓住戶的證言,那個女孩子的年齡正好是在二十歲上下,而且留著長髮,有雙烏黑俏麗的大眼睛,身材也相當纖瘦,這和錄影帶�的張織梅條件大致相符。而且她在拍攝錄影帶時,亦恰恰穿著白色洋裝。 

    雖然四○一號房�也
  • 『妳很討厭色狼嗎?』 

    『那當然!』 

    『但我是色狼耶。』 

    『你又不一樣。嘻……我的臉突然好紅喔。』 

    『梅梅,說說妳的興趣好不好呀?』 

    『興趣啊……看電影啊、唱歌、逛百貨公司、買衣服……對哦!你上次不是說要陪我去新堀江嗎?食言而肥!』 

    『梅梅,這週六一定會去。可是,妳衣服還不夠多啊?』 

    『誰教你要問我的興趣哪!而且現在早就換季了耶。』 

    『好嘛、好嘛。』男聲說:『接下來,請梅梅獻唱最喜歡的歌。』 

    在螢幕�,張織梅清一清喉嚨,開始發音。 

    請你珍惜我,待在這�不要離開。 
    只要能夠相愛,我願完全奉獻。 
    我希望你說我好可愛,希望你內心真的這麽想。 
    啊!好極了,請你接納我的心 

    ——這首歌的旋律不知在何處聽過,而陌生的歌詞則藉由張織梅柔軟的聲音沁透劍向的心扉。他雖注意到了先前『現在早就換季了耶』這個關鍵句,仍不知不覺浸入張織梅如呢喃、如細語的美好歌聲之中——沒想到她的歌唱得這麽令人迷醉。 

    鍾思造在今年一月搬進南台路那棟公寓,當時住戶偶爾能看見他偕其女友進出四○一室。若他的女友就是張織梅,時間上就十分符合了。 

    希望你瞭解我多一點,以童稚無邪的心靈,因爲我也會這麽做。 

    請不要讓我感覺傷悲,若你真的這樣,唉,算了,反正就像我說的——我還是會面帶微笑。 

    歌已經唱畢,但劍向的潛意識卻希望她再多唱幾句。 

    『哇!好好聽。』男聲說。 

    『當然囉。這可是唱給你一個人聽的耶!』 

    『最後,梅梅,妳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呢?』 

    『嗯……我想想……有了!』張織梅此時身體前傾,情深款款注視著鏡頭,以甜膩的笑容輕輕地說:『思造——請永遠愛我。』 

    當劍向從激烈的戰慄感恢復意識後,二十七吋的電視螢幕已恢復錯綜複雜的奔騰黑點。 
  • 由張織梅的最後一句話,終於確定了他們兩人是情侶,也終於確定了她在謀殺案中的重要關係人身分。劍向不免感到一陣悵然,處於熱戀時期的兩人,男方竟死於非命,真不知道當女方獲知此一噩耗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但另一方面,卻又無法排除容貌如此動人的年輕女孩涉有重嫌的可能。 

    鍾思造生前欺騙了他的雇主、他的房東,而他的身邊竟伴著一個這麽美麗的女孩,劍向不得不承認他心中妒意遽起。 

    緊閉雙眼甩了甩頭,劍向努力淡去張織梅留在腦海中的倩影。這個時候非保持冷靜不可。 

    ——鍾思造在死前設法洗除了他放在客廳置物櫃�所有錄影帶的內容,只留下這一卷。這除了顯示他在生前仍愛著張織梅,更可能暗指她與命案的絕對關連。 

    高組長所策劃的偵查方向其中之一已有顯著突破,至少死者女友的外貌與名字知道了。 

    劍向將這些視聽器材收拾整齊後,決定返回醫院睡一覺,等明天出院手續辦妥後再向組長報告這項進展。 

    當然,除了這卷DV帶得收進口袋外,所拷貝的VHS帶也放進房間書桌抽屜�鎖上。一切整理妥當後,劍向才離開家。 

    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甫一出門,就見到一名身形詭異的陌生男子從路口處走近。 

    『員警先生,我等你很久了。』 

    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了,死白色的高腳路燈照得街道鬼影幢幢。劍向突然被這個人嚇了一跳,他的警覺心告訴自己,一切要謹慎提防。 

    『我先自我介紹,』男子說:『我叫夏詠昱,不過,我想我的名字並不重要。之所以會出現在這�,是希望立刻提供警方一個關於謀殺案的重要線索。』 

    『你說什麽?』 

    『或許應該說,沒有比現在更適合談到這個線索的時間了……不,我知道現在的時間不太恰當,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能夠提供破案的關鍵。』 

    由於街燈的角度背光,劍向無法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看到他戴了一副無框眼鏡。他的身材頗爲瘦小,身高大約只有一百六十五公分而已,說話的語句雖然十分清晰,但不知爲何給人一種不斷顫抖的非真實感。 

    『真的嗎?是什麽線索?』 

    『我現在也無法確定。只要你願意和我回去四○一室,我就能告訴你。』 

    劍向不禁感覺荒謬,『夏先生,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首先,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來歷;再者,你連能提供警方什麽線索也說不出口,更何況……』 

    『我的來歷和我的名字一樣,並不重要!』 

    『我確實是偵辦這件謀殺案的警員之一,但你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這……這也不重要!』夏詠昱的神情變得相當慌張:『我……我……員警先生,如果我說我是下一個被害者,你現在會願意帶我去四○一室嗎?』 

    『你……這是真的嗎?爲什麽你知道你將會遇害?爲什麽你……』聽到這句話,劍向心底不由得浮出無數疑問,但夏詠昱完全無視他的話,一副這些都無關緊要的樣子。 

    最後劍向只好放棄詢問他任何問題,點頭答應帶他到四○一室,而且夏詠昱堅持就是現在。 

    『我開了自己的車,停在那�的轉角。』夏詠昱說:『我們快點走吧!』 

    坐上夏詠昱的車,劍向在助手席上發現他握著車鑰匙的右手在抖動。 

    這個男人在害怕什麽? 
  • 不,打從一開始夏詠昱的行徑就讓劍向産生諸多疑惑。從他的口氣上聽起來,他好像完全不認識鍾思造,因爲從頭到尾他的說詞一貫是『能提供警方破案的線索』,而非『能協助警方逮捕殺害鍾思造的兇手』。 

    另外,他甚至自稱是下一個被害者。爲什麽他不乾脆指明兇手的身分? 

    還有,既然他知道案發地點是在四○一室,何不自己一個人進去找線索?縱使警方在命案現場設置了禁止進入的布條,他仍可大膽潛入,而沒有必要在這種午夜時分要求警方陪同。 

    爲什麽必須是現在? 

    總之,太多的疑點,反而讓劍向決定不再多問,願意跟他前往四○一室。身旁的男人心急如焚,他此時只能藉由配合對方來設法探詢真相,直接追問反而得不到任何答案。而,車內的佈置十分簡單陽春,劍向也沒有辦法看出夏詠昱可能的職業或身分,夏詠昱在一上車以後便緊握方向盤,出神地瞪著擋風玻璃,一副極力以沈默壓抑不安的模樣。 

    由於深夜的交通十分稀疏,他們很快地抵達現場。進入公寓一樓玄關,劍向才有機會仔細端詳夏詠昱的外貌——沒想到,他的嘴唇是一片慘白。 

    管理員認出了劍向,但對夏詠昱露出迷惑的神情。劍向並沒有特別留意這件事,他向管理員說明事由後,兩人登梯立即走上四樓。走廊上的日光燈只亮了一盞,兩條的黃色塑膠布條交叉擋住四○一室鐵門下側洞開的方形黑洞。 

    專案小組還沒有時間清理鐵門背後的櫃子,所以尚無法由內側將門打開。也就是說,兩人仍必須爬過方洞才能進入室內。 

    『我先進去!』夏詠昱不等劍向阻止,就屈身鑽進洞內。劍向只好馬上隨後通過。 

    劍向進入室內後起身,卻發現夏詠昱沒有站在洞旁。他頓時有危險的預感,卻因爲剛接觸闃黑的環境,視線呈現半盲狀態。 

    就在劍向正想伸手掏出口袋�的筆型手電筒時,後腦突然一陣重擊將他打倒在地。他雖然並未立即失去意識,全身卻使不上力,只能暗自叫苦。 

    夏詠昱果然別有所圖…… 

    就在劍向從半昏迷狀態逐漸清醒之際,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從背後被繩索緊緊捆綁,被拖到鍾思造的臥室�。臥室�點亮燈光,劍向胸口貼著地板,他擡頭看到夏詠昱就站在面前。 

    『請原諒我,警官,我有非常重大的原因逼使我不得不這樣對待你,』他的聲音依然抑制不住顫音:『原本我是希望在醫院就把這件事情解決的。』 

    『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喜歡玩攝影機,所以一定在某個地方藏了重要的錄影帶。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你不從醫院�溜出來,你的錄影帶我會比較容易到手。』 

    『我不懂……?』劍向看到對方手上持有那卷曾經放在自己身上的DV帶。 

    『總而言之,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現在我必須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夏詠昱!你到底在說什麽?』 

    『員警先生,我要做一件可能具有某種危險性的事情,這件事必須要有另一個人在場,而最佳的人選——就是你。』 

    此時劍向不斷在腦中反復思索夏詠昱一連串怪異言行的合理解釋,但卻一無所獲,他只能仰望對方,聽他繼續講話。 

    『員警先生,請你仔細聽好。我不知道、也沒有時間去管你的想法,我只希望我能夠很單純地以我自己的方式解決我的個人問題。』他語氣中的顫動益加劇烈,『我不在乎你相不相信,只要你暫時配合我一會兒就好……只要我的危機解除了,我願意坦然接受一切法律上的刑責。』 

    『我希望你待會兒能設法扮演好「偵訊者」的角色,相信對一個辦案經驗豐富的員警來說,
  • 『死在這個房間�的人、不管他是誰——我在此將召喚他的靈魂,附身在我的身上,由你來訊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被殺的!』 

    你瘋了嗎?——這是劍向急欲脫口而出的話,但他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也許你會認爲很荒謬吧?』夏詠昱發出一聲慘笑,『無論如何,我必須知道他是怎麽死的……我快沒時間了,現在就開始吧!』 

    劍向來不及做任何回答,只看見眼前的怪人迅速將臥室房門關上,並熄去日光燈。接下來,他隨即閉上眼睛盤坐、雙手彎曲抱胸,嘴唇微微顫動,口中念念有詞。他不斷地重復吸氣與吐氣的動作,彷佛這樣的靜思冥想是一種劇烈運動。 

    四○一室原本被木條封死的窗口,警方已拔去密集的鐵釘,將窗框清理乾淨了。午夜時分,由窗外泄進的是月色與路燈燈光混濁一體的灰黃色黯芒,映在夏詠昱深沈肅穆的神情上,格外顯得神秘恐怖。 

    劍向身感置身異域魔境,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夏詠昱的氣息漸歇,全身僵直,宛如一尊石刻的雕像。時間好似完全停住了,劍向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盯著靜坐的夏詠昱,同時聯想到死在這個房間的鍾思造。 

    然而,劍向並不屈服於被捆綁的窘局,他背後的雙手正使勁施力,試圖扭松粗糙的繩結。 

    他的汗水汩汩流瀉,逐漸沾濕上身的衣袖,但繩結卻依然文風不動——不知爲何,他竟沒有大聲叫喊,讓隔壁的住戶聽到他的求援,或許劍向潛意識也想知道召魂術是否真的存在。 

    『嗚嗚……嗚嗚……』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劍向突然聽到低沈的飲泣聲。——難道說……?他的頭皮突然開始發痲,頸子很僵硬地往夏詠昱的方向轉。 

    『嗚……嗚……』夏詠昱不住發出飲泣聲,原本端正坐直的身子也開始發抖。 

    『夏詠昱?』劍向叫他的名字,『你怎麽了?』 

    然而,對方完全不理會劍向的呼叫,一徑自顧自地顫動著,他的啜泣聲漸次提高音量,身體也開始蜷曲成一團。 

    『夏詠昱!你到底怎麽了?』 

    夏詠昱聽到劍向稍大的叫聲,竟立刻雙手掩耳,嚎哭得更大聲,卻怎樣也不肯說半句話。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劍向眼見夏詠昱一直哭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發問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問題:『你是鍾思造?是不是?』 

    對方把身體縮得更緊了,手掌也絲毫沒有從耳際移開。 

    『鍾思造?你是鍾思造對吧?』劍向開始不停質詢,『告訴我,四○一號室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嗚嗚嗚嗚……』 

    『告訴我!殺害你的兇手是誰?』劍向提起這個問題時,心中倍感不可思議,因爲世界上有沒有召魂術其實根本還是個大問號。 

    『嗚嗚嗚嗚……』 

    『爲什麽你不肯回答我?爲什麽?』 

    『嗚哇……!嗚嗚……』 

    『張織梅是你的女朋友,是嗎?她現在人在哪里?她和這樁命案有沒有關係?』劍向情急之下,沖口而出的是他腦海中堆疊的一連串疑惑:『爲什麽你要把自己封死在這個房�?兇手究竟是怎麽進出這間密室的?』 

    『哇……!嗚嗚嗚……』 

    劍向問得口幹舌燥,心底也更爲毛骨悚然。他完全不明白夏詠昱(或鍾思造?)爲何會有這樣的行爲舉止,而從對方愈哭愈烈的狀況來看,他對自己的問話並非毫無反應,不,他反而有很衝
  • 很衝擊的反應,但卻極力在克制自己情緒的激動。 

    爲什麽他不願回答任何問題? 

    就在這時,劍向的蠻力終於戰勝頑強的索結。他很快地將松脫的繩套自腕部扯下,起身飛一個箭步欺上夏詠昱。 

    萬萬讓人沒想到的是,夏詠昱發現有人靠近自己,竟大喊:『別過來……別靠近我!』並以強勁的拳力往劍向胸膛擊去。 

    劍向沒料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結結實實地被揍了一拳,仰身跌倒在地。夏詠昱則繼續哭泣,迅即回身向臥房深處�飛奔。劍向一面咳嗽、一面撫平胸口的刺痛一面再度爬起,他發現夏詠昱竟沖進臥室盡頭的衣櫃�。 

    ……! 

    這不就是鍾思造死前的反應嗎?——劍向心中一凜。夏詠昱的召魂術是真的?他的身體現在果然被鍾思造的亡靈所附身? 

    劍向無暇細想,他隨後趕到衣櫃處,想打開櫃門。但�面的男人卻抵死自內拉住櫃門,不讓劍向進入,同時他的嚎哭聲已轉變爲恐懼的驚叫。 

    但劍向強勁的臂力仍然在最後攻下櫃門。然而,在他打開櫃門的一瞬間,劍向看到�面的男人雙眼瞪睜如銅鈴、瞳孔縮緊,嘴巴驚愕地大張,頸動脈盤根錯節地突布在喉部,猶如一具蠟化死屍般地靜止在櫃底。 

    劍向將夏詠昱僵直的身軀從櫃�拖出來。檢查他的心跳與脈搏,雖然相當微弱但仍無生命危險。看一看表,現在時間是淩晨零點整,整場召魂術彷佛一場噩夢。 

    他雖然努力試著平心靜氣,仍然徒勞無功。整個事件中的謎團,像剝皮的洋蔥突遭時光回溯一樣,一層一層地愈形厚實。 

    夏詠昱到底有沒有說謊?他是靈媒,還是騙子? 

    『他』僅以尖叫的方式說了一句話:『別靠近我!』但這聲驚呼卻讓劍向不得不相信鍾思造的靈魂極可能真的附身在夏詠昱身上——那卷DV帶中,爲神秘女子張織梅攝錄影、和她對話的男人,儘管出於個人的直覺,他的聲音與此十分神似。 

    劍向並非完全不信鬼神之說。事實上,在他接觸過的刑案中,曾有一件擄人勒贖案,當嫌犯落網時,他供稱已將肉票淩虐至死,但卻堅稱絲毫不記得埋屍的地點。沒想到被害人家屬卻在幾天後告訴警方,死者托夢告訴他們確實的位置,而且完全命中。 

    雖然局�曾有人質疑,說不定被害人家屬也是撕票的共犯之一,所以才會知道藏屍處,但當時的各項證據都否定了這一點,最後只能將這種事情歸類於——心電感應。 

    無論如何,鍾思造的幽魂幾乎沒回答劍向的任何疑惑。不過,從行爲反應來看,目前只能猜測鍾思造生前對某事極端地害怕,因此不願與人有絲毫的接觸,只求躲進安全的空間。 

    於是,只要找出鍾思造恐懼的事物,說不定能一併解決所有的謎團——而說出『我是下一個被害者』的夏詠昱,則是揭露真相的關鍵人物。不管怎樣都必須設法讓他說出來。 
  • 劍向拿出原先綁住自己的繩索,將夏詠昱的雙手綁在背後,並以手掌不停輕拍著他的臉頰,夏詠昱在一番掙紮後總算漸漸醒轉。在他恢復意識之後,也不在乎劍向已然掙開繩索了,立刻劈頭就問:『到底怎樣?他說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 

    『沒錯。』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夏詠昱口氣中那虛無的顫抖聲又出現了,『你一定知道了什麽,卻不願意告訴我,對不對?』 

    『我沒有。我已經以我們都希望知道答案的問題去問他了,但他一句話都沒說。他只是一直哭。』 

    『哭?』夏詠昱聽了,臉上突然充滿驚訝與錯愕。『爲什麽會這樣……?果然……』 

    『夠了!夏詠昱,我要你告訴我,』劍向以鋒利的目光看著他,『所有的事情!』 

    『我……』夏詠昱顫聲說,『我以爲……我以爲我可以從那個人口中得到什麽答案……』 

    『你該不會是在演戲吧?你真的認爲我會相信召魂術?』 

    『員警先生,我才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要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就好,況且,召魂術原本就確實存在,我確實召喚到了那個人的靈魂!』 

    『哦?就算你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也行?』 

    『當然,只要他是死在這�,就可以在這�召出他的靈魂!』 

    劍向迷惑了。他幾乎不曾遇見能將如此虛幻之事說得如此誠摯的人。夏詠昱的行動無疑讓人難以理解,但他的說詞,從頭到尾則都很一致——召回死者靈魂,問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好!好!我暫且相信你。』劍向說,『請你告訴我,你到底要解決什麽問題?』 

    『我……』 

    『說啊!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會試著相信你。』 

    『我懂了。』夏詠昱說:『員警先生,你……你相信鬼嗎?』 

    『鬼……?你這是什麽意思?』 

    劍向全身的肌膚突然湧起一陣雞皮疙瘩,這又是夏詠昱另一個既虔誠又詭異的信念? 

    『鬼、鬼、鬼就是鬼啊!你認爲世界上有鬼的存在嗎?』 

    『我——我不知道!我又沒見過!』 

    『好……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我告訴你,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看見鬼,你會想要去試試看嗎?』 

    劍向聽了不禁啞然,同時背脊迅速浮起一陣惡寒。 

    『真的有這種方法?我不相信!』劍向說:『更何況,有又怎樣?』 

    『如果有的話,就會有人去試。』 

    劍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也不明白夏詠昱爲什麽要問這麽古怪的問題。他們兩人身處兩天前才尋獲一具腐屍的臥室中,由於這個問題,讓房中的氣氛更形幽冥。 

    然而,正當劍向沈默之際,夏詠昱的神情忽然浮現一陣驚駭。 
  • 『怎麽了?』 

    『你……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沒有啊。』 

    『不……沒什麽,』夏詠昱力求鎮定地說:『但這絕對不是錯覺。』 

    『我不懂,你又怎麽了?』 

    『放開我!讓我離開這�!』夏詠昱這時的臉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著。『員警先生,你真的沒有聽到聲音?嗚嗚……哇!聲音愈來愈近了!』 

    『你……我什麽都沒有聽到啊?』 

    夏詠昱的行爲舉止又開始不合邏輯了。劍向儘管努力以雙手鎮住他不斷抖動的身體,但他狂亂的情緒一點都沒有平息的態勢。 

    『我真的不懂!』劍向說:『到底是什麽聲音?』 

    『……「他」正在靠近。』夏詠昱突然平靜了,雖然他的身體仍在持續微顫。這反而讓劍向感受到不可思議的恐懼感。『我沒有辦法解決自己的難題了……想不到還是來不及……但是,我不會哭的,我會很鎮定的。員警先生,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對你身邊所發生的事情深感莫名其妙。沒關係。我答應你,我會告訴你所有的真相,不過,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那……』 

    『我……我在被殺以前,要告訴你的是,你可以在我的口袋�找到我的身分證和駕駛執照,你可以從上面登記的戶籍位址找到我的住處。在我住的地方有一些數據,也許可以供作發現真相的線索。我要你答應我兩件事:第一、找一個靈媒來,一個法力和我差不多的靈媒,請那個靈媒來召喚我的魂魄,我就會詳細、完整地告訴你這半個月以來,每個晚上發生在我身邊的怪事……』 

    夏詠昱的臉上滿是冷汗,他拚命在減少語氣的震顫。 

    『第二件事,如果你能找到我失蹤的女朋友——她叫張織梅,說不定能拯救更多的人……織梅她……我相信她掌握了絕對重要的關鍵。』 

    『張織梅?』劍向十分驚訝,『就是錄影帶�的女孩子?』 

    『員警先生,你是說那……那卷DV帶嗎?』 

    夏詠昱的樣子越來越異常了。他雖然盡力維持情緒的穩定,但仍然掩飾不住對周遭環境的害怕。劍向即使也感覺到整個臥室�空氣陰濕冰涼,再加上房內各類物事淩亂,鍾思造的腐屍才移走不到三天,卻像是還留在�面一般——但劍向還是無法體會爲何夏詠昱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他說話的方式,猶如將死之人迴光返照地在宣讀遺囑。 

    『沒錯。』劍向又問,『誰要殺你?告訴我!』 

    『進來了,』夏詠昱低聲重復,『我看到了。』 

    『……看到什麽?』 

    『來殺我的,』彷佛聽見對方絕望的笑意——他說:『鬼!』 

    就在夏詠昱講了這個字的一剎那,劍向經歷了一場他生命中永遠無法相信、也永遠不願意再回憶起任何細節的夢魘。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冷冽、噁心的氣流倏地通過身邊,往夏詠昱的方向刮去,接著他的眼角閃過一道刀芒。從夏詠昱的頸側猛暴地噴射出黏稠的鮮血,不停灑落在臥室的地板上,以及劍向的臉上、頭髮上、衣服上。 

    劍向在這血液狂瀉的半分鐘內,完全不明白在夏詠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怪事,只能呆然承受發自胸腔、無比劇烈的『戰慄感』——等他從迷亂的意識中清醒過來以後,才好不容易從窒塞的血塊間張開眼睛。 

    劍向簡直無法呼吸。夏詠昱的喉嚨被挖去一大塊,模糊的血肉中暴露出淒白的頸骨。他的雙目瞪大,空洞無神,無框鏡片的邊緣閃著森然白光,一如鍾思造魂魄附身後的驚恐表情。 
  • 第四章  靈媒手記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在這種時間把我找來。』 

    劍向剛洗過澡,臉頰濡濕、全身仍散佈著溫熱的水氣。在凶案現場沐浴,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劍向別無選擇,當他褪去染滿鮮紅的衣物時,額前的發梢仍然滴著血,浴室的地板也濺了一片暗赭。 

    夏詠昱慘死的屍體就俯躺在距離不到十公尺的隔壁臥房中,午夜一點半的此時,劍向所經歷到的怪事讓他以蓮蓬頭淋去身上血跡之際,情緒仍久久無法平靜。他並不是沒有遇過被害人當場死在懷中的經驗,但這一次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那把沾粘著鮮血的小鐵鏟,是造成夏詠昱瞬間身亡的兇器。臥房�根本沒有其它人,但這把手鏟卻從劍向的身旁飛過,射向夏詠昱的喉嚨。親眼目睹這樣的過程,則讓劍向對『厲鬼』的存在無可置疑了。 

    但是,又有誰會相信他呢? 

    想來想去,唯一有可能相信他的,只剩一個人了——刑事組長高欽福。 

    高組長對劍向而言,可以說亦師亦友,更甚者,給予他慈父般精神上的縱容。相較之下,高組長對紹德學弟的態度卻是精神上的約束。高組長曾在偵辦一樁某富商遭砍頭的懸案時,感歎地說:『小鄭常常因太堅持追尋真相而過度專注、執拗、渴望突破,所以往往不顧一切,由於妄圖猜疑而捨棄情感因素。』 

    『努力找出真凶,不就是刑警的天職嗎?』 

    『小鄭跟以前的我太像了,有如脫繮野馬。當然,這匹快馬是能夠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抵達終點,但他卻常會爲了找出一條讓他賓士的路,而踏錯了方向。』 

    『我知道,紹德得更理智一點吧?』 

    『不。小鄭其實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但他的理智卻很難與冷靜相容。小鄭太聰明,所以反而容易意氣用事,所以我必須限制他的方向,告訴他應該往哪邊走比較有可能抵達終點,否則他將精疲力竭卻千瘡百孔——不像你,我不需要替你掌舵。』 

    四○一室並沒有因命案而停水斷電,劍向甚至還可以從衣櫃�找到幾件稍嫌窄短的換穿衣物。儘管現在已是子夜,劍向還是決定在洗過澡後,打電話到高組長家�,請他馬上過來。 

    在等待的空檔中,劍向從夏詠昱身上找到一個皮夾。�面有身分證、駕照,以及一些現金。另外,牛仔褲口袋�還有一串鑰匙。他移身到四○一室的客廳坐下來,將他的個人資料一一寫入記事本�。 

    『我以爲只有小鄭才會在午夜一兩點把我吵醒。不過,你真的很冷靜,而且所做的決定十分明智。如果你打電話回局�,或找其他同事來,甚至一個人逃走,我不曉得後果會有多麽不堪設想。』 

    高組長在看過臥房�的第二具屍體、聽完劍向敍述過今夜的遭遇後,一語不發地坐了十分鐘才終於開口。 

  • 『你大概可以料到,如果小鄭知道這件事,他會怎麽推理……』 

    劍向點頭表示瞭解。 

    『死在這個房間�的兩具屍體,都是你發現的,第二名死者身亡時你甚至就在現場。你從醫院�偷偷溜出來,和一個身分不明的男人一起回到現場,而他的鮮血噴得你滿身都是,再加上那卷你私自帶走的DV帶——你真是嫌犯的不二人選!』 

    『我知道我難以脫身。』 

    『但是,我認識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兇手。小鄭太年輕,還不瞭解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遠超出人類的理性之外。』 

    『組長……』 

    『我相信你——但是,我能幫你的也很有限。我只能儘量替你隱瞞,拖延專案小組把箭頭指到你身上。』高組長聲音一沈:『最好能夠將這些案子弄成懸案。』 

    『謝謝你,組長。』 

    『不必謝我,我突然發現,這個案子不用再查了。有太多的線索明白指出,這個案子確實是鬼做的。』高組長說:『首先,鍾思造死亡的現場是一個密室,然而兇手既然是鬼,當然可以在房�穿梭自如;第二,兇手的犯罪手法和已處死刑的洪澤晨一致,這表示鍾思造並不是被洪澤晨所害,而是被洪澤晨的亡魂殺死的……』 

    高組長雖然講得很輕鬆,但劍向一想到死刑犯的幽魂返回人間殺人,就禁不住發寒。 

    『但是——鬼爲什麽要殺掉這些人?』 

    『這就是以「鬼」爲結論的最大疑點。有什麽人和他們兩人有仇,所以派鬼來殺他們嗎?但是,他們彼此互不相識,並沒有任何共通點。』 

    『不,』劍向提醒他,『張織梅就是他們的共通點。』 

    『有道理,兩人都是張織梅的男朋友。所以——如果說張織梅就是指使厲鬼的兇手……』 

    『不對,厲鬼並不是受人指使而殺人。夏詠昱曾說過,他試了「能夠看見鬼」的方法。這就表示,他們都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 

    『那,張織梅會是提供方法的人嗎?』 

    『不是。』 

    『爲什麽?』 

    『如果說張織梅就是提供方法的人,那夏詠昱應該會明白告訴我。然而,他卻只對我說,她握有重大關鍵而已。』 

    『說不定是夏詠昱沒有想到,更何況,鍾思造死前所留的DV帶,有可能是在暗示兇手的身分。』 

    『我認爲,夏詠昱已身受生命威脅,他不可能想不到;再者,張織梅很可能在他面臨遭鬼謀殺的危機前就已經失蹤了。還有,如果鍾思造要告訴警方這件事,他大可直接用筆寫下來,不需要靠一卷錄影帶來提示。』 

    『所以你認爲張織梅絕對不是主使者,也不知道看到鬼的方法。』 

    『對。』 

    『好吧。』高組長說:『你說得比較有理。』 

    劍向深吸一口氣,『不過,無論如何,要揭露「厲鬼謀殺」的真相,仍然必須找到張織梅。』 

    高組長沈默地輕輕頷首。 

    『組長,我打算就趁今晚去一趟夏詠昱的住處。』 

    『現在?你不回醫院嗎?』 

    『我睡不著。』劍向微微一笑:『況且,現在這種時間也不適合偷偷回醫院。』 

    『也是。但白天局�會派人來接你出院,你得在這之前回去。你不能讓護士發現你晚上偷跑出來。』 

    『我會先打一通電話到醫院問問會客時間是幾點開始……然後僞裝成探病家屬準時溜回自己的病房。』 

  • 坐上駕駛座,劍向發動夏詠昱的車。 

    方向盤傳來一股冷冽的涼意。劍向打開車頂小燈,再度確認一遍夏詠昱身分證上的住址,接著迅速踩下油門,往闃黑的馬路上馳去。 

    現在的時間是兩點零七分,夏詠昱住在新興區複橫一路附近的住宅區,在午夜車輛稀寥的高雄街道上,大約十分鐘內就可抵達。 

    望著眼前橙黃的車頭燈光暈,以及兩側向後飛移的黑綠色行道樹列,劍向的腦海中不斷奔騰著自戈太太紅鼠案以降的一連串怪事——兩頭滿爪腐肉的食屍巨鼠、幾近被噬成骸骨的鍾思造屍首、行蹤成謎的美麗女子張織梅,以及鮮血從喉頭狂灑的靈媒夏詠昱…… 

    劍向的意識恍恍惚惚,這幾天歷歷在目的各個畫面有如一場難以覺醒的噩夢。不,這確實是一場噩夢,而且他預感這些事件只不過是噩夢的開端。 

    高組長真的相信自己嗎? 

    劍向單獨一人,是無法從這個彷佛是撒旦設計好的圈套脫身的。由於對夏詠昱的疑心鬆懈,劍向不僅遭到暗算,也完全想不到對方最後會慘死在四○一號房,也因此,管理員看見了劍向一行二人上了四樓,公寓各層樓廊道間的監視器也無情地拍下他倆進入四○一室的畫面。 

    早晨一到,鑒識組的同仁來到現場預備做更進一步的勘驗與搜證,他們將發現另一具死絕未久的無名男屍,屆時又會掀起軒然大波。接著衆員警將立即清查公寓�的人證及物證,檢視大樓監視器的存檔錄影帶,很快地他們會赫然看到一位本應躺在病床上靜養等待出院的熟識同事現身在鏡頭內…… 

    依照法定的處理程式,劍向會在中午時分列入重要關係人進行刑事審問,並且在下午由市警局發佈新聞稿給媒體,登載在隨即出刊的晚報上。 

    想不到只是出自於對不知道何時拿到的DV錄影帶的好奇心,偷溜離院回家一趟,就招致無可回頭的禍端。 

    此時此刻,能夠倚賴的僅剩高組長了。劍向只能相信高組長,願意在第一時間內私下處理掉那卷拍到他與夏詠昱進入四○一室的錄影帶,也願意刻意扭曲、抹除管理員的證詞。 

    那大概是因爲,高組長在甫接鍾思造案時,就出於辦案直覺地設想到殺人魔洪澤晨重回人間犯案的可能性,所以才願意相信自己吧? 

    來去無影的殺人惡鬼——這兩樁凶案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恐怖真相?事實上,既已得知鍾、夏二人是遭厲鬼所害,案件的偵辦就到此爲止也無不可。但劍向還是不由自主地踏緊油門朝夏詠昱的住處逼進。 

    是因爲她……是因爲張織梅嗎? 

    ——是的。劍向縱然能夠百分之百地肯定,張織梅絕不是指使惡鬼殺人的幕後黑手,但他內心卻極度渴望能親身站在張織梅面前,親口確認她與這些凶案毫無瓜葛。 

    ——一定要找到張織梅。這樣才能洗盡他胸口的懸念。 
  • 劍向逐漸陷入混沌的沈思,直到他差點將車子撞進路口轉角一家便利商店的騎樓下,神智才遽然醒悟。便利商店燈火通明,劍向的眼睛被成排的日光燈照射得有些暈眩。 

    定睛一看,這�距離夏詠昱的住處,應該只有百步之遙。劍向於是順勢將車靠入騎樓內側,熄火下車準備以步行方式尋找他的目標。便利商店的店員探頭出來看了一下,但對劍向的出現完全不抱好奇。 

    他一面檢視周遭建築物的門牌及街口的標示,一面拿出夏詠昱的身分證,翻至背面依著路燈稀微的光線確認住址。劍向的方向感十分敏銳,他在三分鐘之內就找到了這幢獨棟樓房。 

    一排深灰色的四層樓房,夏詠昱的家是右手邊數過來的第二棟,這個時候,夏家的一列視窗全部透著漆黑。從夏詠昱在死前對劍向說的話,大致可以判斷他是一個人住。 

    因此,夏詠昱是個經濟狀況極好的年輕人,只是不知他的收入從何而來? 

    劍向無暇細想,迅即從口袋中掏出夏身上的鑰匙,試了其中幾支,在第三支鑰匙就把樓房的毛玻璃門打開了。玄關深處,泄出一絲暗黃色的燈光,那是樓梯口的照明燈。他從杳無人蹤的街道上進入屋內,把大門關好。 

    循著這暗黃的夜燈,劍向漸次看清室內的佈置。這�完全沒有任何傢俱,只在右側牆上掛了一面淺藍色的時鐘,刻度顯示現在時間兩點四十分。一樓應是充當車庫使用。 

    劍向在靜默中踏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從樓梯攀上,二樓完全沒有燈光,樓梯盡頭位於胸部高度的牆面上,有一組電燈開關。劍向的指尖一觸,二樓頓時明亮,室內的格局與擺設清楚地出現在劍向周圍。 

    左側是客廳,幾張造型前衛的鐵椅靠在牆邊,居中的是一張橢圓形的三腳圓桌,木質桌面,桌腳亦是鐵制。一架深綠色的電扇立在桌旁,桌緣上有兩具應該是電視機和錄放影機的遙控器,以及一盒抽取式面紙。 

    電視機置於另一邊牆面的木櫃上,其上有兩台錄放影機,顯示板的刻度亮著AM2:43。錄放影機上零散堆放了數十卷未貼標簽的VHS帶,和一台回帶機。 

    朝街的方向,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玻璃窗後方則是二樓陽臺。透過格狀紋飾的玻璃片,模模糊糊看不清戶外的景象,只能隱約知道陽臺欄杆邊擺了兩株盆栽。另外,不知何故,好幾面落地玻璃窗均有形狀不規則、似是曾受過猛烈撞擊的嚴重裂縫,如蜘蛛網般散佈在窗上。 

    踏著淺黃色的地磚,劍嚮往二樓的另一側走去。那�有三個房間,廁所鄰接廚房,第三個房間則是一間沖洗照片的暗房。 

    劍向走進暗房,點亮血紅色的燈泡,房內的深處有一個沖洗底片的工作流理台,十余罐化學藥水隨意擱置,右方有一條繩子橫過劍向的眼頂,繩上有許多鐵夾,夾著幾排顯影的底片。另有一隻鐵櫃,�面有五、六台各廠牌的單眼相機及折疊式腳架。 

    兩邊的牆面上貼滿3×5與4×6的照片,照片上的內容有的是街景、有的是室內,全部都不怎麽清晰,不過從鏡頭的對焦很容易得知,每張照片拍的都是一對男女,有的似乎是在逛街購物,有的則是用餐喝茶。男男女女全都不同。 

    還有一些……竟然是男女在床笫間袒裎交纏的照片! 

    這下子劍向終於明白了——夏詠昱的工作是勒索。 

    照片上的男女,雖然都沒有辦法完全看清面貌,但最起碼身形輪廓都不難辨別。這些人的衣著光鮮華麗,很顯然的都是一些上流社會人士。他們富有而落寞、擅權而孤寂,外表冷酷卻內心火熱、叱吒風雲卻害怕醜聞。 

    劍向甚至從照片中發現幾位政要名流的蹤影。 

    原來這就是夏詠昱生活無虞的主因。『靈媒』說不定只是他『業餘』的研究興趣。 
  • 甩了甩頭,劍向走出暗房,並將紅燈關去。他打開樓梯口的另一個開關,正准備踏上三樓。 

    霎時劍向不由得驚呼一聲,因爲他察覺到暗室的房門無法順利闔上。仔細檢查,可以發現房門已經折損變形,外側的門板上,留著交錯縱橫的長條刮痕。 

    這個地方,與鍾思造的死亡現場感覺十分神似! 

    夏詠昱在家�果然也曾遭到厲鬼攻擊。所以他才會說自己是下一個被害者。 

    然而,與鍾思造購買大量木工材料以構建強大防禦工事完全相反,夏詠昱居然主動出擊,外出前往上一個死者的公寓進行調查……一想到惡鬼隨時環伺的可能性,即使夏詠昱幹了勒索他人的壞事,劍向仍不得不佩服他的膽識。 

    一想到這�,劍向想立刻找到張織梅的衝動就益發強烈。他已經沒有時間了,夏詠昱曾說,這�有一些資料,也許能藉此發現真相。 

    看來,這些線索應該是位於三樓——劍向擡頭朝上望著通往三樓的深邃梯道。 

    劍向的腳步加快,上三樓將燈打開,開始進行初步的搜查。 

    三樓是夏的臥室及書房。臥室�的擺飾簡單,有一張雙人床及一套音響,視窗處則裝了一台冷氣機。在床頭櫃上,兩個相框靠在一起,其中一個相框�的照片是張織梅的獨照,另一個則是夏詠昱的獨照。從光影及背景看來,這是同一個時間拍的照片。 

    劍向將兩張照片從相框中抽出,收進自己的口袋�。張織梅的笑容燦爛可人,唇間露著可愛的虎牙,眼神則迷蒙性感,劍向不由自主地凝視了許久。 

    在書房中的一整牆書櫃�,則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書異籍:《超層次心理學》、《現代通靈術》、《巫魔會研究》、《靈媒人格探勘》、《催眠與魔法》、《通靈術的物理現象》、《催眠醫學》、《心靈感應式幻覺:鬼魂新論》、《催眠技巧研究》…… 

    書房內唯一的書桌上,疊滿了新舊不一的筆記本,還有一些簡單的文具用品。一本活頁式筆記打開在桌面,格線上的原子筆字密密麻麻。 

    除此之外,鄰近有張電腦桌,一台流線造型的黑色個人電腦處於待機狀態,螢幕保護程式顯示深海中的魚群。一具攝影機置於電腦螢幕旁,與那台個人計算機間有一條AV連接線,和劍向小弟的那一架外型不太一樣。 

    劍向想起夏詠昱的話:『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喜歡玩攝影機。』這是兩名死者的共通點。但,若夏詠昱根本不認識鍾思造,他又如何得知這件事情呢? 

    無論如何,劍向相信在這間書房中,必然能夠找到一切解答。 

    他伸手碰觸鍵盤旁的滑鼠,深海的魚群頓時變成Windows  98的畫面。『我的計算機』、『我的文件夾』與『資源回收筒』等三排滿滿的小型程式圖示,羅布在Active  Desktop  的左半邊,劍向看到桌面下方的工作列有一個視窗最小化的執行程式尚未關閉。 

    工作列的顯示名稱,是一個拍攝影片用於非線性剪輯的執行程式。而這架連接在PC上的攝影機,應該也是用來配合處理影片的剪接。 

    劍向以滑鼠恢復這個執行程式的視窗大小,他不禁目瞪口呆。 
  • 視窗�的畫面,是鍾思造所住那棟公寓四樓樓層的監視畫面……也就是說,這架攝影機內的錄影帶,是從公寓管理員室�取得的。 

    夏詠昱怎麽會拿到這個東西? 

    監視器畫面右上角有當時的攝影時間——2000。03。17。09:25——這剛好是公寓管理員存檔的十天份錄影帶之一。 

    這個影片檔的檔名是2000_03_17.mpg.  劍向繼續打開『檔案』選單,並開啓舊檔,結果發現在目前的子目錄下,還存有其他十幾個檔名類似的影片檔。由此可知,夏詠昱將從三月十五日起的十天份大樓監視攝影內容依日期儲存成MPEG檔案格式。 

    另外,劍向在相鄰的子目錄下,看到2000_03_15_h.mpg等十個名稱一樣但檔尾都加了_h的MPEG檔.  檔案的大小則皆較先前的對應檔案稍微大了一些,修改時間也較前者爲近。 

    這有什麽不一樣嗎?劍向以Windows  Media  Player媒體播放程式分別打開2000_03_17.mpg和2000_03_17_h.mpg來檢視影片內容。然而,檢查了四、五遍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同之處。 

    劍向迷惑了。他知道檔尾附有_h的檔案必然曾經過影片剪輯軟體的處理,但卻不明白夏詠昱取得這些監視影片的目的爲何,也感覺不出經過處理的影片有何改變。 

    沈思了一會兒,劍向想到鍾思造曾在自家『防堵厲鬼追殺』期間短暫外出過一次。翻了翻記事本,上頭記載著鍾思造外出時間是三月十九日淩晨六點四十八分,返家時間則是同一天的七點四十一分。 

    難道說,鍾思造真正外出的時間,並不是在十九日的淩晨,而是其他時間?更甚者,他外出的次數不止一回?而,警方目前持有的證據,是夏詠昱偷偷以剪輯的手法變更過的?——劍向愈想愈認定這項猜測的可能性很大。於是他立刻打開2000_03_19.mpg這個檔案,並將播放位置調整到關鍵時刻。 

    令人失望的是,不論是外出或返家,鍾思造驚慌倉皇的身影仍如已知事實般出現在四○一室門口。劍向仍不死心,又打開2000_03_19_h.mpg打開,仔細觀看比較後,只能不甘心地承認适才的猜測不正確。 

    不。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就算在十九日淩晨鍾思造的外出確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但說不定夏詠昱所動的手腳,是將其他鍾外出的畫面剪除。 

    檢查十天份的影片檔,一共兩百四十個小時。這項浩大的搜查工程,早在鍾思造謀殺案當天,劍向就做過一次了。即使是高轉速的邊看邊找,劍向仍然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全數看完。 

    那時以六台錄放影機一起運轉,共耗了四個多小時。雖然這台電腦的CPU性能很強,可以同時開十個視窗外加極速檢視,但劍向決定暫緩這項搜索工作,因爲現在的時間已經將近五點,而就算以最快的八倍速來執行,也得費上三個小時。 

    沒有時間浪費在錄影帶上面——劍向偏頭看一看身邊的書桌,接下來該調查的,是夏詠昱的筆記本。 

    劍向移身坐到書桌前,開始翻閱這本攤開的筆記簿。夏詠昱的字跡十分工整, 
    每頁的左下緣都附加了每件紀事的日期,可說是一目了然。 

    筆記本的扉頁寫著〈怪事摘要〉。 

  • 二○○○年,三月十三日三天前,當我做完那場怪夢後,就開始渾身不舒服。今晚我感覺自己的屋子有點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無可避免去聯想這種怪異的感覺和那場夢沒有關連。那場有如親身體驗的夢,會變成真的嗎? 

    我很希望能成爲一個優秀的靈媒,但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沒想到是如此噁心。我非設法改變不可。 

    完全靜不下心工作。 

    二○○○年,三月十四日我認爲這場怪夢和織梅有關。雖然問過她,但仍舊一點結果也沒有。只要提到這件事,她就說自己頭很痛。我自己頭也很痛,我簡直沒辦法睡在自己的房�,失眠的情形越來越嚴重。 

    織梅是不是患了失憶症?我認爲很有可能。她似乎有意回避我提出的疑問,但我能明顯地感覺得到,她的頭痛也都並不是僞裝的。 

    我是否該說服織梅,讓她願意接受我的催眠?我認爲唯有使用催眠術,才有辦法找回她深埋在潛意識底層的記憶。 

    二○○○年,三月十五日織梅在今天傍晚讓我進行了一次深度催眠,我總算拼湊出一點她的過去。她在一個多月以前認識了一個熱愛攝影的男孩子(沒想到竟然跟我一樣),住在高雄中學附近。織梅在催眠狀態中提到那男子住處附近的景物,但關於他的姓名則完全沒辦法想起來。 

    二○○○年,三月十七日織梅失蹤了,她離開得太快,彷佛她的存在只是一場幻覺。我一直找她,但她就像是從世界上蒸發了似的。從兩天前開始,我就感覺到她有躲避我的意思,她看著我的眼神遊移不定,只是萬萬沒想到昨天起她就完全消失了。 

    我真的很不願意使用這個名詞——『鬼』的存在似乎已經是鐵證確鑿的事實,『他們』在我的屋�到處浮顯、隱沒,而且還發出許多尖銳刺耳的慘呼聲。我非要找到織梅不可,我認爲只有從她的潛意識中才能挖掘出鬼怪爲何出現的真相。 

    二○○○年,三月十八日情況嚴重至極。淩晨時分我發現廚房�有只餓鬼似乎打算攻擊我。還好,可以確定的是,鬼不會在日間出現,但他們邪惡的企圖卻愈來愈明顯。我必須儘快想出適當的對策。現在我已經沒有力氣工作了,白天的時間都耗在尋找織梅。說不定她逃回前男友身邊了,我想我必須找到她的前任男友。 

    昨天一夜沒睡,精神衰弱得快要發狂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懷疑:到底是不是因爲我的嚴重失眠才導致産生『看見鬼怪』的妄想? 

    這幾天的紀錄字跡開始變得淩亂,有幾行字的筆劃歪斜得很厲害,透散著夏詠昱害怕的情緒。劍向一面讀著,一面察覺到自己的胸口隨著戰慄感的增強而心跳突升。究竟『怪夢』的內容爲何?難道說……難道說…… 

    劍向想起來了。夏詠昱臨死前曾經與他有過一段極爲詭異的對話:——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我告訴你,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看見鬼,你會想要去試試看嗎? 

    ——如果有的話,就會有人去試。 

    難不成,夏詠昱夢到了『能夠看見鬼的方法』?然後,夏詠昱在夢醒之後就實際操作,去試了那個方法?抑或,光是做了怪夢就能看得見鬼?劍向不禁頭皮發寒,他困難地咽了一口唾液。 

    雖然內心開始感到恐懼,但劍向微微顫動的手指仍無法控制地繼續往下翻頁。 

    二○○○年,三月十九日真的沒有辦法解除這個魔咒嗎?我翻遍了所有的書,卻找不到關於此一魔法的任何記載。 

    這個魔法,應該與『鬼眼通』有關。但是,根據巫術辭典的記載,『鬼眼通』屬於天賦的靈能,並非後天所可習得。我的想法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真是個恐
  • 怖的惡咒……到底有什麽方法能解除它?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瘋掉! 

    二○○○年,三月二十日終於找到了織梅前男友的住處,應該那棟公寓的四○一室沒錯。 

    但是,催眠過公寓管理員和幾名那棟公寓的住戶,大家都說很久沒有看到他了,難道他已經逃走了?不,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還留在房�,他一定還在�面,我相信他現在和我有相同的處境。管理員的備份鑰匙打不開房門,他一定換了新的門鎖。 

    打過七、八通電話到他屋�,也一直都沒有人接。他究竟是不願接聽任何電話,還是真的不在房內?或者是,他早已死在�面了?我是不是應該從管理員的房間�取得大樓監視器的存檔錄影帶,來確定他到底有沒有離開房間呢? 

    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檢查完所有的錄影帶,感覺真的好累。那個人在十九日曾外出過一次,然後就一直待在屋�沒再出過門。過了那麽多天,他還活著嗎?他會不會……會不會已經被鬼殺死了?從他外出的神態來看,他的處境一定比我更嚴重。我想他一定是走投無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才會完全死心地把自己關在家�完全不肯出來。 

    到最後我是不是也會和他一樣?我不要!我不要變成那樣!我一定要設法擺脫這個可怕的魔咒。 

    二○○○年,三月二十三日等待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嗎?不,我必須在被動的情況下爲自己做些什麽。首先,我必須確定這件事情和織梅到底有沒有關係。他的房�會不會藏有這個魔法的關鍵線索?說不定他有,只是他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個平凡人,對於和巫術有關的線索,必然視而不見,而我和他不同。我是一個優秀的靈媒。 

    我想,總有一天這個密閉的房間一定會被警方打開的。因爲總有一天房東會來催討租金,或是他的親人、朋友會主動來拜訪他。當他們發現他失蹤太久,房門又打不開的時候,一定會把員警找來,請員警來解決問題…… 

    那麽,員警會怎麽做呢?除了詢問公寓的其他住戶的證言外,一定也會檢查管理員室�的那些監視錄影帶吧?好,那我就有辦法了。 

    我可以將監視錄影帶的內容調包。除了用電腦把我自己出現在鏡頭�的畫面消去之外,還可以在影片�面加入催眠的暗示,催眠那個檢查錄影帶的員警,要他替我找出四○一室�和這個魔法有關的可能線索。如果這個線索就是織梅,那我就可以確定這個魔法和她的關連了。我好希望她和魔咒無關,但我不能因而喪失判斷能力…… 

    剪接催眠指令到錄影帶�,就這麽決定!對了,還得讓那個員警在找到線索後,打一通電話通知我,親手把線索交給我。 

    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快來不及了,我發現自己已受到魔鬼的恐怖威脅,再拖下去我將真的會被殺!員警終於在今天上午出現,但他們的工作進度怎麽會如此緩慢……我該怎麽辦?我如果沒有這兩天內立刻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真的會死嗎?一點時間都不剩了——我非儘快進入四○一室不可,不進入四○一室,我就無法以召魂術直接找到織梅的前男友,問他是否握有解開魔咒的方法! 

  • 這是〈怪事摘要〉的最後一則記載,應該是劍向偵破戈太太紅鼠案並發現鍾思造屍體那天,也就是大前天下午寫的。劍向讀到這�,有氣無力地將筆記本蓋上。 

    沒想到檔案2000_03_17_h.mpg的真相竟是如此——字母h的意義,原來是hypnosis,催眠。劍向在突破四○一號房後,之所以立刻進入鍾思造的臥室、之所以在進入現場後就伸手拉動床底的被單、之所以會有一段時間記憶完全空白、之所以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拿走那卷DV錄影帶……全都是因爲看了那些被夏詠昱下過催眠指令的監視錄影帶! 

    人類的眼睛接受視訊影像,每秒鐘可達六十個連續畫面。在影片中週期性地插入催眠指令的畫面,就能讓人類在不知不覺中接受這些指令,深深地嵌入腦內的潛意識�。直到特定的提示出現,潛意識下的催眠指令就會像電腦的常駐程式一樣,自動執行已經設定好的預定行爲。 

    還有……還有!一些先前無法理解的事情也有了解答! 

    夏詠昱之所以知道劍向在醫院養傷,是劍向在催眠狀態下自己打電話告訴他的。 

    管理員看著夏詠昱眼神十分迷惑,是因爲他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個男子。他的記憶被夏詠昱抹除過。 

    劍向這幾天作息十分異常,有時工作了十數個小時仍不覺疲憊,也不斷失去意識,而且在沈睡之際更做了多次惡夢,甚至嚴重到連現實與夢境都分不清楚……這種精神狀態與生理時鐘的極度混亂,莫非也是受了催眠的影響? 

    ——全部的人,都成了夏詠昱的傀儡! 

    劍向一面承受又驚又恨的波濤,一面從口袋�拿出自己的行動電話。他開始檢查『通話紀錄』�的『已撥電話』,發現在昨天傍晚六點左右,曾經打過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區域碼是07,通話時間爲一分鐘十七秒。劍向接著按下『重撥』。 

    不到五秒鐘,在寂靜的屋內,傳來電話清脆的連續響鈴聲。 

    劍向循著電話鈴聲的方向,找到臥室床頭櫃上的電話。這具電話有來電顯示功能,螢幕上顯示的,就是他的手機號碼。 

    完全沒錯。全部的疑惑都被證實了。 

    劍向慢慢走回書房,他感覺頭痛欲裂。他已被捲入『厲鬼殺人』事件的謎團漩渦中。不斷朝他背後逼進的,是兩樁恐怖慘案的嫌疑,而未來是否能順利找到謎一般的女子張織梅,仍然連一絲微弱的曙光也未曾出現。 

    看著書房電腦桌上的螢幕,Windows  桌面右下角的時間顯示AM05:31。 

    窗外的天色逐漸白亮 

    二十八日下午三點五十分,劍向惺忪的雙眼微張,他看見衣著整齊的鄭紹德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著,然後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睡去,已有八個鐘頭之久。 

    『學長,還在賴床?』 

    『欸……』劍向沙啞地回答:『你來了?』 

    視野變得更清晰了,紹德的身後還站著這兩天照顧著他的小護士,她明澈的眼睛輕輕地瞇著,好像才剛和別人說過笑似的。劍向緩緩地坐起身來。 

    『嗯。』 

    『組長呢?』 

    紹德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他在鍾思造的命案。四○一室又出現了一具無名男屍,初步判斷是昨夜被害的。』 

    劍向不自覺回想起他帶離現場的血衣,目前還藏在家�的床下。他在六點前離開夏詠昱的住處,將染滿鮮血的襯衫,以及搜查到的照片、筆記本都帶回家中收好。整理妥當後返回醫院,已經是七點多的事了。 

    『今天早上八點半左右,局�有人去調查四○一室的死者個人物品,沒想到居然在臥房�又發現一名慘死的年輕男子,他的左側頸部被銳物劃過長度大約十公分、寬度七公分,深度超過兩吋的傷口,而這件致命的兇器,
  • 居然是一支用於園藝工作的小鐵鏟!這只鏟子好像是鍾思造買來到戶外挖石塊裝袋,搬回家堆進門內鐵櫃以堵死大門的工具。』 

    紹德一邊將夏詠昱身亡的細節告訴劍向,一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至於那名小護士,則如同察覺到接下來的談話屬於絕對機密般,完全沒有打擾到兩人,很溫柔地悄悄走開了。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那把鐵鏟的尖端,根本一點都不鋒利,我無法想像這麽一樣東西可以將人的頸肉挖掉一大塊。我只能判斷這是某種機器以強力造成的,但又會是什麽機器呢?……真想不通!』 

    劍向並沒有回答。紹德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很能瞭解的神情,彷佛以爲他傷勢初愈,沒有太多講話的力氣。 

    『我今天被分配到的任務,原本是整理鍾思造生前購買食物的統一發票,不過我對這件新命案很感興趣,就拜託組長讓我去偵查。可是,組長爲了不妨礙整體辦案進度,沒有讓我去,親自到命案現場搜證了。』 

    紹德翻開了他的工作筆記,檢視上午注記的內容。 

    『四○一室�總共有六十三張統一發票,全部都堆在臥房�那張倒在門口的書桌抽屜中。由於鍾思造大約在一個月以前,女友就不再出現了,而他也足不出戶,所以我將這些統一發票按照日期分類,大致分類爲三月一日前和三月一日後。』 

    『三月一日後的部份,一共有七筆很大的金錢支出和林林總總的小額開銷,開立發票的地點都在大賣場,時間也很密集,購買的物品不外乎是大量的罐頭食品、礦泉水,以及木工用材料與一些工具。在細項中我也找到了那把致命的鏟子。這個部份有四十七張。』 

    『至於三月一日前的十六張發票,則多半開支在底片和空白錄影帶上。原本我以爲能在�面找到幾張餐廳、咖啡店的發票,也許循線就可以從服務生那�問到鍾思造是否帶了一名女孩一起用餐,沒想到竟然連一張都沒有,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我又想到,既然鍾思造在躲進房�以前,消費的場所這麽固定,這名女子有可能就曾在這幾家商店出沒過!說不定他們倆正是在這樣的場合認識的呀。但是——』 

    『但是什麽?』 

    『局�根據公寓大樓住戶的證詞,摹畫了兩幅神秘女子的面部素描,但不管是哪一幅,都有一部份的住戶否定,說是相差太多。也就是說,我們還無法確定她的外貌。不管根據哪一張素描去查案問話,可信度都很低。』 

    紹德將工作筆記闔上,搖搖頭表示這條路縱使行得通,誤入歧途的可能性也很大。他咽了咽口水,準備開始另外一個話題。 

    『我從陪同前往擔任鑒識工作的同事那兒,知道了那樁新命案的一些細節。除了剛剛提到的,我還聽說,這名男子衣服上的口袋曾經被人仔細地搜過,因爲男屍被發現時的臥姿,和他剛死去時的姿勢並不相同,這可以從地板上血漬的殘留位置改變得到證實。而,正因爲他剛死去時的姿勢會擠壓到牛仔褲的口袋,所以一定是有人爲了搜死者的身,拿走所有可供辨識身分的證件,才改變了這名男子的臥姿……』 

    即使劍向早就知道,這樣的推理對辦案經驗豐富的刑警而言,可說是輕而易舉,但仍然不由得胸口一緊。事實上,以今天的刑事鑒識技術,如此程度的現場分析並不困難,所以當時劍向在移動夏詠昱屍體時,並沒有做太多考慮,因爲任何掩飾都只是欲蓋彌彰,根本不可能瞞過警方冰冷的精密儀器。 

    『本來組長要來接你出院,也因爲這個案子分不開身。我的工作提早完成,所以組長就要我再過來一趟,看看你的情況如何。』 

    劍向貌似冷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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