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不思議 Chapter.3

韓庚出門之前刮了鬍子。從出版社來的中島小姐說,弄得邋邋遢遢地去神社,神會生氣的,說不定會下降懲罰的事。

韓庚很想笑,如果是這樣的話,之前一直勤勤懇懇的做完美先生,一直為神而工作的自己,怎麼會眼睜睜的看到那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個人教會他在神社的一切,誇讚他做的料理,帶他到嵐山上旅行,承諾大家一做一輩子的朋友,一起完成他們的夢想…如果神真的知道,不會讓他死掉,不會讓自己把他推進死亡。他,韓庚,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這難道也是神的旨意?

清水寺內的地主神社,有保佑愛情的兩塊姻緣石。祗要閉著眼睛從石塊的一方筆直的走到另一邊摸到石塊,姻緣就會來臨。韓庚有些漠然的看著那些手牽著手從石的一端出發的男女,自己都可以感覺到眼裡的寒光。那些人卻完全不在意,又或者完全沒注意。

——我們也走過去試試看,神應該會保佑我們做一輩子的朋友,那樣就永遠也不分開了。

我才不要,要和女朋友一起走的,傻瓜。那個時候得自己是這麼說的吧,所以,神就因為這樣,把他從自己身邊帶走了。作為懲罰,懲罰一個為神而生存的人。如果是這樣,當時就該和他手牽手走過去。

神社里種植著茂密的樹木,原來曾經問過那個人是什麼樹,他祗說到了春天就帶韓庚到山上去中一棵試試。他喜歡春天,說春天是一年裡最溫暖的季節。於是,那種子還沒落進土裡,就再也沒有發芽的機會了。

那究竟是什麼樹呢。

「韓庚哥,你走得太快了。」

順著這個聲音囘頭,陽光照得睜不開眼,那個人站在那,四周是穿流的人群,單身的少女或是一對對的戀人,他們在名字排上寫著心中的名字,祈求可以永遠在一起。他們從石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女孩子穿著校服,把裙子改的短短的,她們走過那個人的身邊都會發出讚歎。樹上的蟬鳴很刺耳,周圍的人不停的在說話,有嬉笑聲,有打鬧聲,多半是祈求的聲音,可是,那個人在叫他…  …韓庚有些恍惚了。

「那是什麼樹?」想知道,想從他的嘴裡聽到。

「貞女樹,那是貞女樹。」崔始源很自然的就囘答了。如果是平時,他會覺得好笑,或者故意用親和的態度來囘答,他會說,「那是貞女樹,哥是京大的學生,連這個都不知道。」可是,當看到韓庚瞇起眼,順著光瞻望最高的那棵樹時,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促使他也抬起頭,靜靜的看過去。空氣裡是濕漉漉的暑氣,夾雜著貞女樹的氣味,「現在正是他結果的時候呢。」說著,回過頭看向提問的人,韓庚站在那,仰起頭,脖子長長的很好看,嘴角向上勾起,如果沒有劉海遮住眼睛,他的眼睛一定在發光吧,媽媽說過,發自內心在笑的人,眼睛都會發出好看的光。

「你喜歡春天嗎?」韓庚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手臂上已經被蒸出汗珠了,細小的汗珠順著手比滑下,滑落到地上,瞬間就蒸發成了水汽,和悶熱的空氣融為一體。

「春天…我喜歡春天。」

  • 「我喜歡夏天。歌裡面說,喜歡春天的人是純潔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崔始源突然想到早上夢見媽媽唱得歌,喜歡夏天的人,是一切堅強的人。不禁有些愣神,盯著韓庚的側臉,這側臉,似乎也沒那麼討厭,至少他知道媽媽的歌。

    「あつ,すみません。」

    「いいえ,大丈夫です。」

    那些女孩子估計是故意撞過來的,始源看到剛剛說對不起的女孩子捂著嘴拉著同伴的袖子,兩個人都是壓抑著興奮的感覺。之前他有看過這種樣子,日本的女孩子,害羞,矜持,然而,形勢作風是則是很大膽的。夏日里穿著校服的高中女生,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囘過神來,韓庚早就低下頭了,一幅懶散的樣子靠在一棵樹上,從刮乾淨的下巴所表現出來的表情,不是不耐煩,而是淡漠的。剛剛明明看到他笑了,而且,是溫暖的笑。

    「對不起,我走神了,我們到內殿去吧。」崔始源抱歉的點著頭,韓庚卻沒說什麼,轉身走著,崔始源卻並不覺得討厭,小跑的追了上去。

    「不用跟著我,你去認識女孩子吧。」語氣中更多是肯定,不要跟上來,其實,是想說這些。

    「是。」始源呆立在那,看著韓庚的背影,在擁擠的人群中,漸漸消失不見了。囘頭看看姻緣石上戀愛占卜的字樣,還有柱子上良緣祈求的字牌,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崔始源什麼也沒想到,祗記得陽光下韓庚仰頭的樣子,還有他嘴角流露出的笑意。在韓庚的心裡,一定也有柔軟的地方吧,那被隱藏起來的地方,為什麼會在他的面前流露呢…….
    韓庚繞過人群,沒到正堂,而是繞進了樹林裡的小路,這裡沒什麼人來,是寺廟裡的僧人的私密地,普通的遊客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過了一會,他走到樹林的中心,找到其中的一棵樹,抬起左手,輕輕的抵在樹幹上,樹木的四周散發出明亮的藍光,因為剛剛在太陽下看了太久,韓庚有些眼花,他微閉上雙目,突然刮起的旋風,吹起他額前的劉海,那雙眼,雖然是閉著的,依稀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睜開時會透露出的光彩。

    眼睛睜開的時候,旋風嘎然而止,劉海又重新囘到額頭,樹林間出現一座日式的宅邸,宅子前有漂亮的池塘,金鯉魚緩慢悠閒的潛行,清澈的池水把光反射到鯉魚的身上,形成五彩的光束,籠罩在池面上。露出水面的荷葉上還掛著水珠,荷花有的開全了,有的是半開,粉嫩的如同舞館裡的姑娘,嬌豔欲滴。池中央架了一座竹橋,連接青瓦黑牆的宅邸,紙門大開,一位神態怡然的白胡僧人跪坐在麥色的榻榻米上,身前矮桌上擺放的綠茶飄著白煙。好像是日本民畫裡的景色。

    韓庚猶疑了一瞬,還是沿竹橋走了過去。他身後的竹橋順著腳步慢慢消失,等他抵達宅邸,竹橋就完全消失不見,祗剩下波平如鏡的池水,待葉子飄落上去,劃出一圈圈的漣漪。

    韓庚慢慢跪坐下來,端起正前方的茶杯,淡淡的抿一口,這樣反復三次,才一飲而盡。

    「噩靈最近增多了。」老者重新為他斟茶,查順著壺嘴流出,冒著熱氣,可是喝下去的時候,是涼澈心脾的快感。

    「我知道。」韓庚低頭,外面的風偶爾吹進來,吹得劉海兩邊搖擺。

    「囘來吧。」

    「我,不想再看到死去的人了,請您原諒。」

    老者停下手中的動作,過了一會,又端起茶杯,攜起一邊的袖擺,將茶水灑在屋外的池塘里。

    韓庚驚了一下,他擔心那些魚,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這些都是死去的夢貘,池塘就快裝不下他們了。」

    魚群浮出水面,吸走蕩開的茶水,然後分散的潛囘池底。

    「他,並不在這裡。」

  • 老者的話讓韓庚全身一顫,爾後,是片刻的寧靜。在這裡,連蟬鳴都沒有,祗有偶爾吹來的風,也不帶一點聲音。

    「我明白了。」韓庚拿起茶杯,也把水到進池裡,魚群撒開之後,池面又出現了竹橋。

    「叫始源的孩子,用心去相處吧,會有幫助的。」

    韓庚輕輕起身,向老者淺淺鞠躬,踏著主橋離開了宅邸。他沒囘頭,一陣清風吹過,宅子便隨著掉落的樹葉消失了。

    「他不是那個人。」老者的聲音在耳邊囘荡,可是韓庚暫時沒有辦法聽到心裡。

    崔始源坐在樹下的長凳上,抬起手接住滑落的樹葉,青綠色,過早的凋落。透光,順葉子的紋路,彷彿能看到脈動,就像葉的血液,徐徐的流動,徐徐的,直至停滯。它的生命,在掉落的瞬間,決定了滅亡。

    注視葉子的眼向前瞟去,韓庚已經站在那了。剛盯過綠色的眼睛有些許的不適感,崔始源站起身,用手遮住光,朝韓庚走過去。

    「我要去理髮。」

    實際上,韓庚不想讓崔始源跟他一起去。他不是自戀的人,不過,崔始源可能會有的反映,按照兩天來觀察到的,無外乎誇讚,或者抱怨他怎麼不早點剪掉的話,這些,他不想听。而且,今天,他總是在崔始源面前走神。

    「我想去學校附近轉轉。」崔始源覺得自己大概明白韓庚的意思,於是很識趣的沒提出同行。他想,時間久了,他或許能了解眼前這個怪人,那隻是時間的問題。

    他不知道的是,鏡片的反光讓韓庚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而他不自覺的,如同寵膩般的微笑,讓韓庚感到落寞。這樣的神態,還有似乎能明白一切的默契…  …崔始源祗是剛認識的人,甚至,有些討厭自己。住持說要和他好好相處,可是,被討厭了要怎麼好好相處呢?

    「鍾雲哥怎麼辦?」

    「他去接基範。」

    「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呀…」對著韓庚遠去的背影,始源遂意撥弄了一下頭髮,環顧四周,這座古老的神社好像隨時都會同寺廟一起坍塌般,看起來沒多少的安全感….  「去試試清水燒吧…」趕快離開,他的心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了。


    與此同時,在京都附近的大津的郊外,一個清瘦高挑的男人正坐在洋房花園的遮陽傘下,悠閒的喝著下午茶。日光讓他的鏡片閃閃發光,從外貌看上去,和某人有幾分相似。懷里黑色的比熊在他的撫摸下享受的微瞇起雙眼。

    這是一幢三層的歐式洋房,花園裡種滿了黑色的玫瑰。身著白衣的男子置身其中,特別顯眼。

    「我們的老朋友打起精神了麼…似乎,有了新夥伴喲~Ruth…」

    聲音溫和而沉穩,他的寵物似乎很開心,舔舔爪子更往那人懷裡蹭了蹭。

    「Millicent.」

    一陣清風吹過,花圃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

    「去京都。」

    「怎麼,想韓庚了?」那個平白出現的人,用怪怪的語調,好似嘲諷的說。

    「哼,」戴眼鏡的男人輕蔑的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優雅的端起桌上的奶茶,「你跟他玩,還不夠格。」

    「Kang  Ta…你的態度讓我不舒服。」

    「把礙眼的人除掉,這是新遊戲。」

    奶茶緩緩的滑入男人好看的嘴裡,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嘴角向上翹起,神態過分悠然的都有些不自然了——因為鏡片下的那雙杏眼所發出的寒光是與這柔和的畫面和悠然的表情極不協調的存在……

    空氣中飄蕩著那個被叫做「Millicent」的男人令人作嘔的笑聲……
  • 好期待喔...
  • 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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