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鬼故事/ 狐戀

第一章  拜師

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天上降下來漫山遍野的五彩祥雲,那是預示我後福無窮的吉兆。


  但是我的孿生弟弟阿玕並不這麼想,他說:“阿姐,那雲是用來預兆我前途無量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


  “可我有九條尾巴呢!”九尾是五百年僅一見的矜貴標誌,那說明我一齣世便已上通神靈,這是《瑞應編》�說的,可不是我自己吹牛,阿玕跟我雖然是孿生,卻也沒有這樣的標誌。


  “要那麼多尾巴幹嘛,真是浪費!姐,你好好的狐狸不做,偏要去學人家孔雀開屏?”


  我掃了他一尾巴:“臭阿玕,皮癢了不是?”


  就這麼吵吵鬧鬧的,居然也一起相依為命了五十年。


  我們生下來沒多久,父母就在人們的一次圍獵中喪命,那次圍獵幾乎把我們家族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一網打盡,只剩了三姑帶著我們姐弟倆逃命到長安城�的一座廢宅。


  我們就在這座廢宅�,度過了五十年的悠悠歲月。


  五十年其實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雖然五十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一個人從少變老,但是這也是因為世人思慮太多,做壞事太甚,所以才會老得這麼快。說起來,人真是世上最兇狠的一種動物,燒山填湖,射鳥逐獸,無惡不作,若是沒有了人,我們狐狸的日子會好過得多。


  而我們狐狸,是這世上最美麗最聰明的精靈。像我們這樣懂得修道,又從人災中倖免于難的狐狸,五十年的時間,也才剛剛夠我們修煉成人形的。而且,各種動物�頭,以狐狸修煉成精最快最容易,其他的動物,動輒要花費數百年時間才能修煉成人形。五十歲的狐狸精,真的是太年輕太年輕的妖精。


  阿玕小時候,就從廢宅後院�,刨出十幾個骷髏頭來,天天當球踢著玩。這時要變人了,他便從中挑出一個來,套在腦袋上,搖幾搖,那骷髏頭就掉了,他又換了一個骷髏頭來試。試了好幾個,阿玕終於找到一個套得緊搖不掉的,搖搖擺擺走到我面前來說:“姐,我變個美女給你看。”說著把身子搖了搖,就變成了一個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的細長眼雙下巴女郎。


  我拍拍他腦袋,笑道:“好好的雄狐狸,別老變女人,會心理變態的!”又轉頭衝�屋喊道,“三姑,快來看阿玕變的美女!”


  風姿綽約的三姑走了出來,她已經將近兩百歲了,外貌卻是個年僅雙十的嬌弱女郎。她一看見阿玕就取笑道:“喲,這也算是美女麼?我們狐狸變的美女不都是眼睛大大下巴尖尖行動裊娜腰肢纖纖的麼?”


  阿玕怒道:“三姑,現在外面都流行我這型的美女,你那種過時了。”


  三姑笑道:“什麼過時?你小子道行不夠,要一百歲的狐狸才能變真正的美女或是帥哥,你這種五十歲的小毛孩兒,只是剛剛能變成個人形罷了。”




  
  

  • 阿玕不服氣的說:“姐,你來變一個給三姑看看!”


      打小學法術,我就比阿玕學得快且好,阿玕嘴�雖不示弱,心�是知道的,所以一到這種關鍵時候,就指著我給他找回場子來了。


      我有點犯難,這可是我第一次變人形,要變個什麼樣子的美女呢?


      三姑那樣子的,雖然是人間絕色,可在狐狸精�頭就算普通得很了,大家都變得差不多,害得世間人一見到這類美女,都要罵一句“狐狸精”,實在也沒什麼意思。


      阿玕變的那種,雖然雍容,而且的確是現今的流行,卻略嫌笨重了,行動間不夠輕盈流轉,萬一混在人群中的時候被發現,逃命都來不及。


      我想起來婦孺相傳的娘子軍首領,一百年前本朝開國時的平陽公主,她想必是行動迅捷的,只是不知道長相如何?


      我念了幾句咒語,招來五個小鬼,對他們說:“去唐宮�給我偷一副平陽公主的畫像來!”


      小鬼們犯難的說:“瑯姐,宮�避邪的東西多,我們怕拿不來。”


      我笑著從尾巴上拔下五根金毛來遞給他們:“拿去,這個可以反避邪。”


      過不多久,五個小鬼把畫像送到我面前來,就嗖的一聲隱沒掉了。真是些懶娃娃,生怕我再使喚他們,這麼快就溜走了。


      我把畫像展開來一看,咦,沒有什麼特別嘛,倒的確是一個宮裝美女,不過平陽公主當年曾統帥七萬大軍對隋軍連戰連勝,這個美女像卻沒我想像中的那種英姿颯爽之氣。


      好在這個美女身材適中,既不太瘦弱,又不太肥重,倒是我變身的理想樣板。


      我看一看畫像,閉上眼睛想一想,又看一眼畫像,再閉上眼睛在心中摹擬一下,待心�有了譜,便搖一搖尾巴,晃一晃腦袋,扭一扭腰肢,變成了畫上那個樣子的美女。剛剛變成人,還真有點不太適應,我覺得腦袋太沉,手腳太長,腰肢太硬,身子太重,只想找個地方靠一靠躺一躺才好。


      初學變人的狐狸精需要在腦袋上套個骷髏頭再變,就像我弟弟阿玕那樣。但我是九尾狐狸精,天生法術高超,不在此限之內。


      三姑吃驚的說:“阿瑯,你變得跟畫像上一模一樣呢!我一百多歲時才練到這樣,而且做得還沒你好,想不到你五十歲就能做到了。這九條尾巴,果然沒白長。”


      阿玕嘟著嘴說:“姐,你幹嘛變成這樣子,還沒我時尚呢!”


      我正要答話,忽見天上風雲突變,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道士駕著一朵鑲金邊的烏雲降到庭院中,就在比我抬頭恰恰高一點的空中停下。


      那道士看看我,又看看攤在一邊的畫像,說:“嗯,就是你了!”又從懷中掏出五根金毛說,“這五根只有九尾狐狸精才有的金色尾毛是你的吧?拿去,不要再隨便拔尾毛給別人用。”說著手一指,那張畫像就自己捲起來,飛到他懷�去了。


      怪不得那五個小鬼一回來就開溜,原來他們去皇宮的時候遇了警,把我給的金毛弄丟了。


      我接過金毛,吹口氣,他們就長回到我尾巴上。“謝謝你了,不知尊駕何人?”


      那道士說:“我是狐剛子。”


      我、阿玕和三姑聽了,一齊跪下來說:“弟子叩見祖師爺。”


      狐剛子名丘,號剛子,是狐狸精�頭最出名的一位,我們狐狸修煉用的課本,都是他寫的,他在人間也是著名的得道高人,弟子無數。他會使各種道術,法力極強,不過在妄求長生不老的世人眼�,他最厲害的法術還是擅煉各種靈丹。聽說他已經十萬多歲了,想不到看起來還這般年輕。


      狐剛子說:“看你年紀還小,應該是這一個五百年�剛出生的九尾狐狸精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瑯。”


     
  • 阿瑯,我也是九尾狐狸精呢,你應該學習跟普通狐狸精不一樣的課本,這樣才能充分發揮你的天賦。”狐剛子說著,從大袖子�掏出書來扔給我。他掏一本,扔一本,又掏一本,又扔一本,一直扔了幾百本書下來,摞得比我還高了,這才停下手來,說,“好了,你先看這麼多吧。過半個月我再來看看你學得怎麼樣,順便給你換一批新書來。”說罷轉身要走。


      我慘叫一聲。


      “怎麼了?你不會連學習秘笈都怕苦怕累吧?”狐剛子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狐。”


      我說:“祖師爺,您還是先告訴我這裡頭哪本書是講快速學習方法的再走好不好?”


      “就是最底下那本紅色封皮的。阿瑯你還真聰明,居然一下子就想到這個。”狐剛子說完,就哈哈大笑著駕雲飛走了。


    第二章  爭書
    想不到人世間還真有狐狸精這回事。


      我在鄉里讀書的時候,倒也不是沒聽說過狐狸精一類的故事。那麼多未第士子在京城攻書待考,閒得無聊之際,總要胡編一點傳奇小說,不外是些美女——無論名妓也好,閨秀也好,狐魅鬼仙也好,甚或是權貴們的小老婆也好,總得是美女——這些美女看中了那些功未成名未就的書生,給他們帶來一堆從天上胡亂掉下的艷福。這類的故事都用華麗的辭藻寫成,再配上些似通非通的詩,便是拿來炫耀自己才學的行卷,是要送到當朝權貴門中,博他們青睞和推薦的。雖然權貴們不怎麼看這些東西,士子們還是樂此不疲,有許多他們寫的故事,也流傳出來,成為街談巷議的奇聞。


      這些書生美人的故事�,以狐狸精的故事最為荒誕,最能反映咱們這些書生的無恥和貪婪。其他類型的美人,數量總還有限,好處也很有限,尤其那些名妓,往往是要把富書生變成窮書生後,再來良心發現一把的,而這時那個書生常常已經被她們折磨去了半條小命了。


      但是狐狸精的故事不同,那�頭包含了我們所有的奢望——吃軟飯(狐狸家總有大宅子高院子好酒好飯招待我們),泡小妞(甚至可以包括她的姐姐妹妹姑姑阿姨因為狐狸好像不懂得吃醋),有錢拿(臨走奉送大車金銀絲絹),不負責(吃好喝好玩好拿好之後遇到個道士告訴你公子你被妖精迷了然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說哎呀差點為妖孽所惑全不用管先前跟狐狸妹妹定下的海誓山盟)。

      不過我這次看到的兩隻狐狸精跟小說�頭的那些狐狸精不一樣,他們還是狐狸的樣子,並沒有變成什麼美女,也沒有捧著好酒好菜在那�等我討好我。


      之所以說兩隻狐狸樣子的狐狸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狐狸精,是因為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跟人一樣斜靠在樹上,前腿拿著書,後腿撐著地,嘴�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好像在討論什麼問題。


      我是在進長安城的路上碰到他們的。那時我剛喝了一點小酒,騎在小青驢背上晃晃悠悠,醺醺然,陶陶然,正在醞釀一首好詩。我的書童阿成挑著行囊跟在我身邊,不住嘴的打斷我的詩興:“公子,快點,太陽要落山了,城門要關了,我們得趕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長安城�去!”


      我很不以為然的問他:“趕不到又怎樣?又不是今天晚上就要進場考試。”


      阿成說:“那樣我們就得露宿郊外了,聽說長安城外很多妖精,專等著迷公子這樣的書生的!”


      我們就是在這個時候碰到那兩隻狐狸精的,他們在郊外的樹林子�頭,討論一本書,一隻是紅毛的,一隻是金毛的,金毛的那只居然有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 阿成嚇得撒丫子要跑,我一把將他按住,說:“人家在忙人家的,又沒打算搭理你,你瞎跑個什麼勁?”


      阿成這才鎮定下來,小聲說:“公子,那我們悄悄過去,就當沒看見他們?”


      如果我沒喝酒,大概會同意阿成的提議,但是我那天喝了酒,所以我不服氣:憑什麼別的書生都讓狐狸精好酒好肉好妹子伺候著,我就得被他們不屑一顧?


      我跳下青驢,大搖大擺跑過去,拍拍其中那只金毛的狐狸精肩膀,問他:“在下薛幽棲,請教兄台貴姓大名,在此看的又是什麼煌煌巨作?”


      那只金毛狐狸拿他那雙又長又大的吊梢眼睛斜了我一眼,轉過頭去,繼續跟他的同類討論問題,不理我。


      怪不得那幫書生前輩老把狐狸寫成美女,這狐狸的眼睛就硬是比人的眼睛漂亮!


      但是他不理我,這可不對,我薛幽棲雖然不是什麼美男子,可也算是個才高八斗年未弱冠的少年才子,將來大可以蟾宮折桂曲江領宴騎馬遊街擲果滿車成為無數閨秀夢中的情郎和她們老父心中的佳婿的。自從有了科舉制以來,世人心目中的最佳女婿就不再是鄧通的錢,也不再是潘安的貌,而是進士的才。只要不是老得頭髮全白或是醜得叫人看了要吐的,新登科的進士一場騎馬遊街下來,總能收到一大堆的做大臣顯貴家�女婿的邀請信,就此成就良緣的,差不多總有十之八九。


      我越想越不服氣,於是酒意上了頭,用中指指節大力敲了敲對面那只紅毛狐狸的腦袋,問:“他不理我,你呢?”


      紅毛狐狸腦門上被敲起一個包,他怒了,撲上來要咬我。


      金毛狐狸伸出拿著那本書的前腿去攔紅毛狐狸。


      我好奇心起,心想,你們不理我,我看看你們的書總可以了吧。於是我劈手奪過金毛狐狸手中的那本書,收到懷�,回頭跳上小青驢就跑。


      阿成早在我跑去跟狐狸精搭訕的時候,就嚇得挑起行李往城�跑去了,所以我現在這麼幹倒也沒啥後顧之憂。


      我騎著青驢往長安城�跑,那兩隻狐狸精,居然還是沒有追上來搭理我,這簡直是瞧不起人麼!


      就這麼騎著驢到了城門口,阿成還在那�等著,看到我忍不住遠遠就叫起來:“公子公子,我正準備去報案呢,你沒被狐狸精迷走,那太好了!”


      周圍的行人聽了他的大呼小叫,全都向我投以詫異的目光。


      沒被狐狸精迷走,說明我魅力不夠,這小子不懂,居然當眾嚷嚷出來。我氣得騎了驢過去,踢了踢阿成的屁股,說:“走,住店去,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 住了店,吃了飯,凈了臉,我躺到客房的床上,掏出那本狐狸看過的書來看。


      這本書跟我平常看的書一般大小,只有一指半厚的薄薄一本,�頭寫滿我怎麼也看不懂的鬼畫符,我翻來翻去,從封面到封底,居然一個字也不認得,真是丟人。


      忽聽得阿成跟店小二在外間爭執起來:“你騙人!”


      “我沒有!”


      “被狐狸精迷過的人哪有你家公子那樣紅光滿面,神氣十足的?”


      “他及時醒悟了嘛!”


      “切,總得有什麼證據才能讓人相信你嘛!狐狸精沒送你家公子啥東西?”


      “好像送了他一本書!”


      我聽了忍不住笑,阿成這小子,什麼話都藏不住,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他我拿了狐狸精的書了。


      “書?到處都有,我明天去書肆買本書來,也說是狐狸精送的。”


      “那本書不一樣,那是狐狸精看的書。”


      我被他們這麼一吵,也沒心思推究這本書了,便走出來笑道:“你們兩個,吵什麼吵?不信的話過來看看好了,這本書上的字,可跟平常書上的字不一樣,我薛幽棲胸藏萬卷,也還不認得這上面的字。”


      那店小二湊過來,伸手要來拿我的書去看,嘴�嚷嚷:“是麼是麼,我看看!”


      我見他動作太急,生怕他扯破了我的書,忙把書收回來,說:“這麼急幹嘛?扯壞了怎麼辦?”


      店小二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客官,對不住,剛才太性急,我聽阿成說得有趣,實在想看看這書是不是真的狐狸看的天書,煩請客官借給我,在這裡看一下就還給您,可以麼?”


      他說得誠懇恭敬,我倒也不好意思藏私,就拿出書來準備遞給他看,忽然看見他腦門上有個小小紅包,不由得哈哈笑道:“呀,原來你就是那只被我敲了一栗蹦的紅毛狐狸!”


      那店小二惱羞成怒,撲過來就要奪我手中的書。


      大概是在城�人氣足的緣故,阿成的膽子也大一些,他不但沒嚇走,還從行李�抽出一支劍來,往店小二腿上砍去。


      店小二似乎也不願意腹背受敵,不等阿成利劍砍到,就嗖的一聲變回紅毛狐狸溜走。


      我們這裡一鬧,店主也帶著人跑過來,連聲問道:“客官,什麼事什麼事?”


      我說:“老闆,你店�的小二是狐狸精變的。”


      店主笑道:“客官別胡說,真有狐狸精變的美女店小二,我這裡還不得給人擠得門也破了,店也塌了?我這只有兩個店小二。”說著回頭叫道,“阿福阿德,過來給客官看看你們是不是狐狸精!”


      圍觀的客人們哄堂大笑,阿福阿德也笑嘻嘻的跑了過來,說:“公子,我們真的有狐狸精那麼好看?”


      他們兩個的樣子,跟剛才那紅毛狐狸變的店小二的樣子,還真不一樣。我笑道:“剛才有只狐狸精變成人,穿了店小二的衣服,想來騙去我這本書!”


      店主開始還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我把那本書的封面衝他晃了一下,他才趕緊嚴肅起來:“玄……珠……經?公子,這可是道家寶典,你要收好,別拿出來四處晃了!”


      我又驚又喜,笑問:“店主,原來您認得這封面上的字?”


      店主說:“我少年時曾有高人教我學過道經玄文,這種玄文寫的道經可都是道家寶典,所載法術極高,一般人不認得這種文字,所以就算得了這種道經,也不怕法術被他們學了去。”


      我趕緊把店主叫到一邊,小聲商量:“我有書,你認得字,不如我們合作,一起學法術?”


      店主說:“這樣不大好吧,還是公子自己留著,我怕偷學仙人法術,會遭天譴。”
  • “那我給你五百兩銀子,你給我翻譯出來,我自己學,這樣你總不怕遭天譴了吧?”他這個小店,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賺出五百兩銀子出來,這樣的厚利,我不怕他不動心。


      果然,店主猶猶豫豫的說:“好吧,那你可不能跟別人說這書是我翻譯出來的。”


      我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跟那本書一起遞給他說:“這金葉子可值得八十兩銀子,算是定金,這本書不厚,�頭字也不多,你最好今天晚上能夠熬夜翻譯完,明天一早就還給我。”他有個店子在這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也不怕他黑心賴帳。


      他倒也老實,說:“公子,我去你房�,你把文房四寶拿出來,我寫個收據給你!”


      他寫完收據就揣著書走了,我樂滋滋的等著明天他給我好消息。


      這件事我想起來就覺得得意,不知道那本書上是什麼法術?要是煉金術,我從此就不愁沒錢花;要是隱身術,我可以去禮部貢院偷看試題,不愁這科不中……


      我越想越美,再也睡不著,便半夜�起身四處轉悠,看到店主的房�卻沒有燈光,我不由得一愣:他這麼快就翻譯完了?


      我敲敲門,店主披衣揉眼開門出來,問:“什麼事啊,半夜吵人不能睡覺!”


      我說:“店主,我許給你五百兩銀子,是要你連夜趕工翻譯的,你怎麼睡起覺來了?”


      店主說:“你什麼時候許給我五百兩銀子了?翻譯?那是個什麼東西?”


      我說:“翻譯就是把我不懂的玄文道經改寫成我看得懂的道經阿!你一個多時辰前跟我說好的,這麼快就忘了?”


      店主說:“俺是個文盲,嘛字都不懂,店�錢帳還都是老婆管的,公子你不要誣賴我!”


      我趕緊從懷�掏出他寫的收據,說:“你寫的收據還在我這裡呢!”


      店主笑著對屋�喊:“娘子,這裡有個瘋子,拿著樹葉子說是收據!”


      我一看,掏出來的果然是一片樹葉子,這才知道,一不小心,上了狐狸精的惡當。

  • 第三章  動心

    他長得又不是很帥,為什麼我一見就喜歡?


      從來沒有想到,愛情會是這樣簡單。


      我已經把祖師爺給的《玄珠經》騙了回來,可是卻再也看不進去這些書。


      我拿出筆來,隨手亂劃,定睛一看,赫然便是他的形貌。


      這小子嬉皮笑臉,潑皮無賴,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可為什麼我一見就覺得眼熟?


      眼熟倒也不打緊,為什麼我看了他第一眼,就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不敢看第二眼也不打緊,可為什麼只看了一眼,心中便覺得親切,他敲了我弟弟阿玕的腦袋,我竟然捨不得讓阿玕打還他?


      阿玕又在門口探頭探腦,這小子,我把那些書�的高級法術挑了好些教給他,他不在外面好好練習,卻老來插嘴批評我的功課進度。


      果然,他看了一會,就走進來說:“姐,你怎麼還不抓緊阿,現在時間過半,你任務還沒過半呢!祖師爺上次說過半個月就要來查你,你要是學得不好,他大概就不給你新的秘笈了,他不給你秘笈,我就不能沾光多學點超級法術來光宗耀祖了!”


      “你這個小監工,才不過八天功夫,我都已經看了兩百多本書了,你還有什麼好唧唧歪歪的?要不是昨天你嫌悶,非得去郊外看書,害得我們的書被那個壞書生搶走,我還得去把書騙回來,昨天這一天功夫就不會浪費掉了!”


      “壞書生?”阿玕轉轉眼珠子,嘻嘻笑道,“姐姐你幹嘛忘不了這個壞書生,還把他相貌畫在桌子上?難道是因恨成愛?”


      我被他識破心中隱秘,不由得怒道:“臭阿玕,我是姐姐,應該我管你才對,你怎麼反過來了?”


      阿玕還是不依不饒的笑我:“姐,他才十九歲呢,你怎麼會喜歡上這麼個小娃娃?真是老牛吃嫩草!”


      “我不去喜歡十九歲的,難道去喜歡跟我一樣五十歲的不成?”


      “也是,”阿玕深表同情的說,“世上的男子老得快,五十歲時都齒搖髮禿了,還是十九二十的男子多點清爽秀氣相。”


      我點點頭,難得阿玕也會說兩句有道理的話,沒想到他忽然又說:“姐,這個人雖然只有十九,可是長相一般,你不如找個帥一點的來,省得丟咱們狐狸精的臉!”


      我一腳將他踢出門去:“臭阿玕,你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三姑聞聲趕來,把阿玕哄出去,關上房門,進來對我笑道:“阿瑯,有心上人了?”


      “嗯。”我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 “那有什麼好發愁的?招進來作女婿,替咱們傳宗接代就是了。我們狐狸家,不比凡人那麼多虛禮,要就招,不要就趕,何必發愁?”


      “可是他長得不夠帥!”


      “不要緊,我們狐狸精都會變身,不怕生下來的小孩子將來不夠漂亮。”


      “他也不夠高,只有中等身材。”


      “也不打緊,你下次變美女時把身材縮小一號,再跟他站在一起,就會覺得他夠高了。”


      “他還有點胖。”


      “我聽阿玕說,現在外面正流行胖來著?再說胖一點也好,福相!”


      “最重要的是,他人品不好,喝酒搶書還貪心,想偷學隱身術來考試作弊。”我會閱心術,薛幽棲昨天晚上睡不著覺想的那些鬼點子,可逃不過我的眼睛去。


      “阿,這樣阿,人品不好的確是個麻煩。不過這世上基本上也沒有人品太好的男子,所以,只要人品還不算太壞,將就將就馬馬虎虎過得去,也就算了。反正咱們也不用靠他們吃飯。”三姑這五十年來,在長安城�閱人多矣,說的話自然不會錯。


      我一聽就笑了:“三姑,照你這麼說,我們狐狸精,豈不是人盡可夫?”


      “本來就是嘛!”三姑笑道,“這就是我們狐狸精的本事。尋常女子,若是到人盡可夫的地步就折墮了,咱們狐狸精可不一樣。”


      “可是現在外面都管那些貧弱無依做妾做婢做妓的女子叫做狐狸精呢!”


      “那不是他們不懂麼?”


      跟三姑這麼笑鬧一通,倒堅定了我去找薛幽棲的心思。


      我打了一盆水,吹了口氣,念了幾句咒語,水�便顯出薛幽棲現在的情況來。


      他先前被店主大大嘲笑了一通,於是一大早就退了房,帶著書僮阿成走出來,要另外找地方住。


      過幾天便是大考,城�都住滿了各地來趕考的士子,他們走了好幾家客棧,均告客滿,只好找了間叫做“好客來”的酒家坐下來,準備用過中飯以後,再繼續尋找住處。


      我搖身一變,化做前幾天初次變人時試過的那個平陽公主形象,只是照三姑的建議,把身高略減了一兩寸,身形略瘦了一二分。


      “阿玕,隨我出門去!”我衝窗外喊了一聲,阿玕愛鬧,每次出門,都得帶著他,否則一定會在家�淘氣。


      一個身段風流,面貌俊美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說:“姐,找姐夫就該找個象我這麼漂亮的,咱們狐狸都好色,怎麼偏你轉了性?”


  • 我駭笑:“天,變得這麼俊,你是不是想要迷倒全長安城的姑娘?”


      阿玕露出一個迷死人的笑容說道:“姐,你教的法子還真管用,果然能變得要多俊有多俊,這下子不怕三姑笑我道行不夠了。”


      我看看他的額頭,笑道:“嗯,紅包也消了,這次不怕被人認出來你是狐狸精了。”


      我們結伴出門,路人見了我們,都要再三回望。


      來到好客來酒樓,正是午餐人多時分,樓下已經客滿,店小二迎上來說:“客官,樓上有雅座。”


      阿玕笑道:“雅座要加錢,我們還是在樓下跟人拼桌,隨便吃一頓就好!”說著徑直走到薛幽棲那桌去,跟他說:“公子,麻煩你們挪個位子出來,我跟家姐找不到空桌子了。”


      薛幽棲吩咐阿成將佔著座的行李挪到一邊,我們便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


      阿玕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腳,示意我可以開始搭訕,我一抬眼,正對上薛幽棲的眸子,不由得臉上發燙,連忙低下頭去。


      阿玕只好代為出手,笑道:“這位公子,是不是上京趕考來了?”


      薛幽棲笑道:“是啊,不過現在住的地方可真難找。早知道提前幾天來了,現在滿城都住的是各地來趕考的士子。”


      阿玕說:“公子氣度不凡,印堂發亮,今科定然高中。些小磨折,不必放在心上。”


      “承兄吉言,不過下午若再找不著住處,晚上可就得露宿街頭了。”


      “舍下倒有空處,兄台若不嫌棄,可到我家中廂房暫住幾日。”


      薛幽棲大喜道:“如此叨擾了,在下薛幽棲,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家住何處?”


      “我叫阿玕,這是我姐姐阿瑯,我們就住在前面不遠,吃完飯就可以帶你們過去。”


      這個笨阿玕,哪有這麼自我介紹的?連姓都沒有胡謅一個!我連忙說:“我們複姓令狐,我是令狐瑯,舍弟是令狐玕。舍弟與公子一見如故,竟將家中稱呼對公子介紹出來,讓公子見笑了。”
  • 第四章  定情
    想不到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美麗的女郎,她一進門,就像一輪明月跳進水缸,滿酒樓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從眼眶子�頭蹦出來,射到她跟前去。


      她容貌高貴秀雅,仿佛是一個公主;說話的聲音嬌嫩甜美,就像一個嬰兒;舉止間又帶著自然跌宕的風流韻味,如同一個仙子。最美的還是,她竟然像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美,看見我這個登徒子的灼灼目光,竟然會害羞的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嘿,本來昨日上了狐狸精的惡當,丟了張金葉子,還被店主臊了一通,今天又找不著新住處,原以為倒楣到家了,沒想到竟然是好運氣的開始,上天垂憐,教我遇到這麼一個美人兒,還被她弟弟請到家�去住。


      令狐瑯,這名字真好聽,她弟弟叫做令狐玕,瑯玕瑯玕,那是神話中長滿珠玉的寶樹,她們姐弟倆,都名如其人,是溫潤如珠玉的俊美人物。


      她家房子不大,但是住的人也不多,所以還算寬敞。除了他們姐弟倆,家中只有一個三姑,連個下人也無,看來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她家中陳設,樸素而又雅致,精美卻不奢華,想來家教相當不錯。她家後園頗大,園中卻有些荒廢。看來看去,倒滿像是個曾經有過大場面後來卻又破敗了的家族。長安城�,朝榮夕辱的事情發生得太多,這种家族倒也不少,可是如她姐弟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只怕也少得很。


      哎,過幾天就要考試了,我怎麼還是靜不下心來攻書,滿腦子都是令狐瑯的倩影呢?


      吃過晚飯,天色已黑,阿成走進廂房來說:“公子公子,人家進考場前都要打點一下門路,你不去送一下行卷求個推薦信麼?”


      我知他安頓好行李以後,出去一下午,打聽的就是這些事情,於是問他:“今年的士子,都是到誰家打點門路比較多?”


      “到哪家的都有,不過還是去楊相國家的最多,楊相國現在正當權,求他最管用。”


      “楊國忠?就是那個靠楊貴妃起家的文盲?送行卷給他他也不會看的,不如多送點金葉子給他算了。”我以前的詩文,倒也有不少不錯的,可以集成一本做了行卷送去,只是一來我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面,正為令狐瑯著迷,只想趁著考前的幾天,跟她私定終身後花園,二來這楊國忠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何必辛苦謄寫了行卷送到人家的廢紙簍�頭去?


      “送金葉子好!公子,這個我在行,交給我去辦算了。”碰到這種大把花錢的事情,阿成最是自告奮勇。


      其實我幼負才名,譽滿鄉里,是太原府解頭,歷來的各府鄉試頭名,還很少有中不了進士的,加上家�又不缺銀子給我開路,這個進士只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只是不知道名次如何。


  • 我問阿成:“參加今科考試的士子�,有沒有什麼有名的才子?”


      阿成笑道:“當今天下,最有名的才子是李白,不過他如今正在做翰林供奉,天天除了喝酒鬧事,就是被皇上召去,為貴妃度的曲子填新詞呢!”


      “這個我知道,杜甫今年來了沒?”李白那個老才子如今都四十多歲了,還恃才放曠,成天沒個正形兒,他要肯規規矩矩參加進士考試,那才叫奇怪呢!不過他才氣縱橫,名滿天下,被天子徵召,也是意料中事。杜甫的詩文相當好,而且現在也才三十來歲,聽說他上次在東都洛陽參加考試居然沒被錄取,不知道這次來了沒。


      “杜甫阿,來了,聽人說他這次還得落榜,誰叫他家那麼窮的?人家都往楊相國家送東西,就他沒送。”


      “哦,那今年這些士子�,誰的奪魁呼聲最高阿?”杜甫會再次落榜?我還是不大信。雖然銀子是要的,但他這樣有名的才士如果落了榜,主考官不也沒面子麼。


      “公子,聽說是楊暄。”


      “楊暄是誰?沒聽說過。”


      “是楊國忠的兒子。現在京城的賭場�,大家都買楊暄拿狀元,盤口是五十賠一,若是買杜甫拿狀元,那就是一賠五百。”


      “什麼?每年的進士考試居然被你們這些小子拿來賭輸贏?”楊國忠的兒子還能學出什麼好來?能通文墨就算不錯了,他哪能拿狀元?也不怕天下人笑話。我來拿這個狀元還差不多。


      “是阿,公子,你要不要也下一注?”阿成討好的說,“公子,我下了你的注,你的比杜甫強多了,是一賠二十,各府解頭都是這個賠率。本來往年都是一賠一的,今年因為有楊暄參試,沒多少人把賭注下在各府解頭身上,所以賠率升了不少。”


      “你下了多少銀子在我身上?”


      “五十兩。”


      “嗯,你還滿舍得花錢的嘛,不過如果贏了,你就可以賺到一千兩銀子了。”雖然我給的小費大方,這五十兩銀子,也夠阿成攢上兩三年的。


      “那是,公子不會讓我輸的,公子今科一定高中,我這就替公子給楊大人府上送金葉子去!”阿成說完,就顛兒顛兒的跑出去辦事了。


      我一靜下來,就滿心想著阿瑯,忍不住從廂房中度出門去,想會一會佳人。


      外面星光燦爛,半輪明月高挂,我看見後園一側,身著輕羅半臂的阿瑯正合掌向天,對月遙拜。


      我連忙走過去打招呼:“令狐小姐,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呀!”


      阿瑯回過頭,見是我,耳朵根子都燒紅了,在月色映照下,更顯得朱顏如花。她每次見了我都如此害羞,難道是對我有意?我心�癢癢的,只想找她問個明白,又怕唐突了她。


      阿瑯怯生生的說:“阿,是薛公子,我剛才也是見月色不錯,所以在對天祝禱。”


      這麼一說我倒好奇了:“不知令狐小姐求的是什麼?”忍不住又調笑一句,“難道是求姻緣?”他們姐弟倆父母已逝,自然不會是為了求父母高壽,她家這三口人也都還年輕體健,日子也不窘迫,好像也沒什麼別的可求,只怕大有可能是在求姻緣呢。


  • 我越想心中越是躍躍欲試,不由得凝神看她反映。


      她聽我這樣說話,又見我如此看她,臉紅得更厲害了,可是並沒有什麼嗔怒之色,看來並不討厭我,既然這樣子都不討厭我,那多半還是喜歡我。


      我繼續試探她:“既然令狐小姐不肯理我,想來是小可令人厭憎,教小姐不快了?那我還是告辭,不打攪小姐的祝禱了。”


      “阿,不要!”


      阿瑯這聲驚呼一齣,我心�便有了數,笑道:“哎呀,令狐小姐,我剛得了一首詩!”


      阿瑯說:“公子是太原府解頭,才高八斗,做的詩一定都是好的。”


      我見她凝神期待的認真模樣,張嘴便吟道:“大海阿,都是水。”


      阿瑯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駿馬阿,四條腿。”


      阿瑯笑得蹲到地上去。


      “薛幽棲的相好阿,是瑯妹。”


      阿瑯臉又紅了,我就愛看她臉紅時的嬌俏模樣。


      卻聽阿瑯含羞低頭,曼聲輕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哎呀,”我驚呼,“阿瑯,想不到你竟是個才女。”這一首詩以前從未聽過,想是她自作,詩中意思,分明是叫我對她發動攻勢,莫要蹉跎好春光嘛。


      阿瑯側過臉去,不好意思看我,嘴�卻又唱起另一首情歌來:“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手挼紅杏蕊。鬥鴨闌幹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我不就在她眼前麼,何以有如此纏綿思念而不得之意,難道她以前就見過我?這首詩寫少女情懷初動,吹皺一池春水句,真是絕妙,天,這個阿瑯怎麼比我還厲害?


      阿瑯忽然抬頭看起天上那半輪明月,笑道:“初生月兒一半彎,那一半團圓直忒難?”


      這是催我答她呢,我再不回她,那豈不是辜負美人深恩?可是若要回她,卻沒襯得上的佳詞妙句,豈不是辱沒了解元的名頭?


      我正苦思間,阿瑯又幽幽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嗚嗚,這不是責我沒有及時回應,害她青春虛度對牛談情麼?可是她錦心繡口,佳詞警句迭出,把我這個小才子壓得實在沒有還手之力,哎,要是她去參加今年的進士考試,詩賦定是第一。


      正躊躇間,阿瑯忽然改了調子,唱道:“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你到底愛不愛我?喚醒自己,也就不再難過。”這歌詞真正俚俗,曲調也非常輕佻直率,與她前面唱的那些大不相同。


      但是這首總算不是什麼千古名句級別,我可以答得上:“阿瑯阿瑯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阿瑯撲哧笑道:“公子不是才高八斗麼,怎麼今日如此才思蹇澀?”


      我笑道:“因為阿瑯姑娘你才思太高,小生不敢獻醜。”我停了一會,終於還是斗膽問道,“這些曲詞都是姑娘所作麼?怎麼有的雅有的俗,有的齊整有的參差,風格都大不相同,而且除了最後一首,都大可以稱得上是千古名作阿?”


      阿瑯說:“第一首《金縷衣》,是一百年後杜秋娘所作。”


      我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第二首《謁金門》,是兩百年後馮延巳所作。”


      我咣當一聲,坐倒在地。


      “第三句‘初生月’,出自五六百年後的元曲小調。”


      我頭皮開始發麻。


  • “‘姹紫嫣紅’那幾句,是七八百年後一個劇本中的唱詞。”


      我冷汗直冒。


      “最後那個‘你到底愛不愛我’,是一千兩三百年後的無數流行歌曲之一。”


      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嗓子發苦,眼睛發直,直想轉身逃走。


      “公子不必驚慌,小女子自幼修習道家法術,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又愛好詩詞,所以便將未來的詩詞曲目挑了許多出來先睹為快。是不是嚇到公子了?”阿瑯溫柔款款,蹲下身來問我。


      我見她天真嬌美的模樣,實在也不像什麼吃人的鬼怪,一顆心就此落下胸膛,強撐著笑道:“沒事沒事,我只是吃驚,讓姑娘見笑了。姑娘真厲害,我只聽說有算人運國運的,還沒聽說有能算出來後世人寫了什麼好詩詞的。”


      “是我貪玩,沒有拿這些法術來做正經事兒。”阿瑯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又美得不得了。


      “哈,阿瑯,那你法術一定很好,能不能給我算算這次的科考能不能中?”


      “公子高才,自然是能中的。”


      “那能拿第幾名呢?”


      “這就要看公子想拿第幾名了。”


      “我想拿狀元,能拿到麼?”


      “公子想拿,就一定能拿得到。”


      她說得這麼有把握,那我一定能拿狀元了,哈哈,回頭讓阿成再拿五千兩銀子下注去!


      我正跳起身來,歡呼雀躍,猛然想起還有一大任務沒有完成,忙腆著臉問她:“阿瑯,你能不能算算我倆的姻緣?”


      阿瑯臉又紅了:“公子,我們倆緣分很深,生生世世都有糾纏。”


      “哦?”我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有的一生一世,我們可以相依相伴,有的一生一世,我們卻緣僅一面。”


      “阿,這一世呢?”


      “這一世我們有五十年的姻緣。”


      “還好還好,緣僅一面的是哪一世呢?”


      “那一世我是山大王,你是小寡婦,我想娶你,你沒答應。”


      我居然還會當小寡婦?她居然還會當山大王?


      “最開始是怎麼回事?我們怎麼會糾纏上的?”


      “最開始,我們是一對雌雄寶劍,吸了天地靈氣,便各自去投胎做人,臨別前約好以後世世為夫婦。”


      原來我自己就是個精怪!劍精?


      “之後呢?”


      “之後我做了相國的女兒,你做了我家的家奴。我想約你私奔,但你遇見我之前,已經跟別人有了婚約。那一世你對我百依百順,唯獨這一件事沒有依我,令我終身抱憾。那是春秋時候的事情,我們做人的第一世。”


      靠,第一世就不順利。


      “還有呢?”


      “太多了,有很多很多世。將來有一世你是名妓,我是鬼,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卻不能娶你。”


      將來還要當一次名妓?我倒!


      “怎麼除了現在這一世好像都是悲劇阿?”


      “那倒不一定。將來還有一世,我是公主,你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農夫,可你居然也娶到了我。”


      這一世還馬馬虎虎。


      “那我們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就這樣生生世世糾纏下去麼?”


      “我最遠只能看到未來一千三百年的事情,那一世我寫了前面這許多生生世世的故事,你在一旁為我捶背。”


      “那一世的結局是什麼?”


      “我看不到,那一世的我們兩個人都還沒老的時候,我現在的法力就已經到頭了,看不到那麼遠了。”


      我坐在地上,瞪大雙眼,仰望蒼穹。


      不知道今夕何夕!

  • 第五章  奪魁

    沒想到那麼容易就跟薛幽棲定了終身,甚至連他的前生後世都給定了下來。


      三姑說得不錯,世上男子真的很好騙,看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我簡直要笑破肚皮。


      可是他那呆呆的樣子還真是挺可愛,叫我看了心中又軟又甜。


      定情以後,我倆的心思倒都暫時靜下來,我看我的道書,他看他的詩書。過不了幾天,他要大考,我要被祖師爺查勤,也沒什麼時間一起卿卿我我。


      我廢寢忘食,看得眼睛快要近視,總算把祖師爺給的那幾百本道書都看完了。


      狐剛子考完了我,笑道:“孺子可教也!”把原來的書收走,又發下來一堆新的書。這次只有幾十本書,而且下次考查的日子又在兩個月以後,我樂得把書扔到一邊,先找剛考完試的阿棲一同春游去也。


      阿棲興致勃勃的對我說:“阿瑯,你算得果然不錯,這次考試我覺得發揮得很好。等我當了狀元外放做官以後,我要買一幢大大的房子,再和你一起養一大堆的娃娃。”


      我取笑他:“你哪有那麼多銀子?還沒當官呢,就先想著要當貪官了?”


      “阿瑯,你知道麼,過半個月今科榜次一齣,我就能到手十萬兩雪花花的白銀。”


      “嗯?”


      “你不是說我要當狀元的麼,京城�的賭場聯合坐莊賭今科的狀元,大家都覺得今年的狀元非相國楊國忠的兒子楊暄莫屬,所以賭各府解頭當狀元的賠率比往年升高很多,是一賠二十。我把這次帶來的除了開榜前必要用度之外的所有銀子,一共五千兩,全投到賭我自己當狀元的注�頭去了。等一發榜,我就可以贏到十萬兩銀子,阿瑯,這都是虧了你會算命,我才敢這麼下注。所以我想,拿了銀子,我就娶你過門,然後一起外放做官去也。”


      “那你現在不是沒什麼銀子了?”


      “不瞞你說,阿瑯,我現在只有一百多兩銀子了。”


      哎,想不到我隨口說的話,這傻小子就當了真。


      這下子我自作自受,只好想法子幫這小子當上狀元。否則我九尾狐狸精找的老公,不光不帥,還是個窮光蛋,豈不是要被阿玕笑掉大牙?


      “阿棲,你是不是已經給楊國忠送過行卷了?”


      “算是吧,考前阿成就已經幫我去楊府打點過了。”


      “阿棲,今科主考官是誰?”


      “禮部侍郎達奚珣。”


      我回家以後,想想這些日子學過的那幾百本道書�的法術,正好學以致用。我打來一盆水,念了兩三種咒語,水�便映出來一個正在閱卷的三十多歲的官兒。這人應該就是那個禮部侍郎達奚珣了。我拿了個小鈴鐺來,係在盆邊上,只要達奚珣一有異動,我就能聽到鈴鐺聲。


      鈴聲響起。


      達奚珣在吃飯。


      鈴聲再響。


      達奚珣在摳鼻孔。


      鈴聲又響。


      呸,達奚珣在出恭。


      看來這法子不行,我得換個法子。


  • 我又打來另一盆水,念幾句咒語,出來的是楊國忠,他正坐了轎子,在往皇宮�跑。


      我拿出一根細線,搭在兩個盆之間,把兩盆水連了起來。


      再找出來一對小金鈴,念了幾句咒語,把一隻小金鈴放到那根線上,另一隻小金鈴係在腰帶上。


      還找來一面小鏡子,拿小鏡子照著這兩盆水唸唸咒語,再把小鏡子也揣在身上。


      這樣我就可以出門玩去,不用苦守在這裡了。


      只要達奚珣跟楊國忠見面,去請示他的意思,兩盆水的場景就會重合了;場景一重合,兩個盆中間的那根線就會抖;線一抖,那個金鈴就會響;那個金鈴一響,我身上這個金鈴也同時會響起來。到時我再掏出身上這面小鏡子一看,就知道達奚珣跟楊國忠在哪會面,可以馬上過去,見機行事了。


      我越想越得意,法術人人會用,組合巧妙不同。祖師爺說得不錯,我果然有這方面天賦。


      我跟阿棲一起四齣遊玩,一直無事,我都快忘了身上的金鈴。


      過了十來天,有天清晨,我好夢正酣,忽然耳邊鈴聲大作,我被驚起,掏出小鏡子一看,達奚珣正到楊府門前求見。


      我使了個飛身術加隱身術,一下子鑽入鏡中,來到楊府門前。


      這時天色未明,似乎剛交五更,楊府門前,燭火通明,軒蓋如市,楊國忠剛要上馬去早朝,達奚珣就跑過去,在燭光下參謁。


      楊國忠志滿意得,拈須微笑,意色甚歡。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兒子這回穩中狀元,所以才如此高興。我拈個法指,嗖的一下,鑽入楊國忠腦中。


      只聽達奚珣在外面說:“屬下閱卷已畢,就是名次未定,另外有幾個人還在取捨之間,都要請宰相大人定奪。”


      楊國忠想說:楊暄當狀元,沒什麼問題吧?


      我趕緊動手,把“楊暄”兩個字從他腦子�去掉,換上“薛幽棲”。


      於是楊國忠說成了:“薛幽棲當狀元,沒什麼問題吧?”


      我因為已經使出閱心術,所以外面達奚珣想什麼我也聽得到。


      我聽見達奚珣大喜過望的想:正怕你要你兒子當狀元呢。你兒子的卷子狗屁不通,當進士都要被人罵,要是當上狀元,我非得被天下人笑死不可。薛幽棲的詩賦文章都做得很好,確實是可以當狀元做天下表率的卷子,難得你這個奸相這回也賢明一把。


      達奚珣回答說:“宰相賢明,屬下正有此意。”


      楊國忠又想:咦,說錯了!還是換成我兒子當狀元比較好。


      我給他一改,他就說成了:“嗯,這樣就對了!還是薛幽棲當狀元比較好。”


      達奚珣想:我沒反對薛幽棲當狀元阿,本來就是他當狀元比較好麼,你怎麼這麼囉嗦?


      達奚珣說:“宰相說是狀元是薛幽棲那就是薛幽棲了,屬下一定照您的意思辦,不會搞錯了。”


      楊國忠想:咦,今天怎麼老說錯,難道是天意?不過薛幽棲反正給我送過不少金葉子,聽說原先也是個太原府解頭,他當狀元就狀元吧!


  • 他這麼想不錯,我就沒有改。


      楊國忠說:“那第二名你準備錄取誰阿?”


      達奚珣想:難得你這麼賢明,不提你兒子,我當然得跟你配合配合,多選點才子出來。


      達奚珣說:“第二名給杜甫怎麼樣?”


      楊國忠勃然大怒:“怎麼可以給杜甫這個窮酸小子,進士都不應該給他一個的!”


      他這次簡直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竟沒來得及改。


      楊國忠余怒未息的想:杜甫都沒來拜見過我,銀子也沒送我一兩,想中進士?下輩子吧!


      原來楊國忠這麼小氣,一兩銀子都要跟人計較,杜甫天下才士,可惜了。不過楊國忠話已出口,我沒法幫杜甫忙了。


      達奚珣誠惶誠恐的說:“是,屬下這就把杜甫卷子斥退,不讓他中進士!”


      達奚珣想:早知道不提杜甫名字了,偷偷讓他中個進士就好,本來想讓他高中的,這下子倒害了他。


      楊國忠這才氣平,想說:楊暄當榜眼好了,其他人照我原來給你的名單辦。


      我趕緊給他改成:“楊暄文章不好的話不錄取他好了,我原來給你的那個名單,你斟酌看看,好的錄,不好的也別錄了。”


      達奚珣頭磕得嘣嘣響,說:“屬下不敢,屬下不敢。屬下一定會辦得讓宰相大人滿意的。”


      達奚珣想:這楊國忠怎麼也學起他前任李林甫口蜜腹劍的那一套來了,我要不錄他兒子楊暄,他非得想法子宰了我不可!那個名單看來也不能改,不然還不知道要闖出什麼禍來。


      達奚珣這樣想,我倒沒法子了,哎,他們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反正過不到十年就是安史之亂,到時候他們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楊國忠父子都要死光光,些小名利,有什麼好值得爭的?


      楊國忠說:“嗯,你知道就好,就這樣吧,我也該上朝了!”


      幾天之後,皇榜出來,薛幽棲成了新科狀元,楊暄也高中榜眼,杜甫名落孫山。
  • 第六章  賜婚

    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


      阿瑯說我能當狀元,果然便當了狀元。


      而且這回名利雙收,進士榜一齣來,我就讓阿成去賭場把那十萬兩銀子兌了現,除留下一千兩銀子日常用度外,其他都存到有名氣有信用的錢莊櫃坊去,待要用時再取。


      大登科後還不愁小登科,阿瑯家唯一的長輩三姑已經同意了這門婚事,我又寫了封家書回去,把阿瑯的好處大大誇了一通。我當了狀元,又賺了這麼多銀子,全是阿瑯的功勞,父母不會不答應我娶這麼個能預卜吉兇的賢內助的。


      放榜後,我照慣例率今科進士們去禮部向考官們謝恩,大家報上年齡,今年取中的二十七個進士中,我是最年輕的一個。每回科考取進士都不會超過三十個,有時只有十九二十人,今年還算是錄取人數比較多的一次。


      謝恩之後,大家都去期集院。皇上的詔令沒下來之前,我們每天都得來一次這裡。第一次來期集院,同年們都先來拜我這個狀元,然後大家互拜,之後便依名次就座。同年們每人出了三十貫敘名紙錢,用於製作通訊錄。


      沒幾天皇上詔令下來,我們就去過堂。過堂那天,我們先到光范門�東廊,等候宰相接見,接見完了還有個禮部的宴會。為這個宴會我們每個進士都要湊份子交二百兩銀子,其實酒席用不了那麼多錢,這些銀子要進禮部的小金庫。見宰相楊國忠的時候,由禮部侍郎達奚珣領著我們去中書省,面對楊國忠,站成橫排,照名次排列。之後,又一吏員登上石階,宣佈任何人都要肅靜,行禮,退至門側東向而立,由狀元開始,按名次登階而立。然後我就出列,向宰相及考官們致謝辭,說:“今月二十,禮部放榜,某等幸忝成名,皆在相公陶鎔之下,不勝感懼。”致辭完了,行過禮,我就退回原位。由榜眼、探花、進士們一一向前自報名次、姓名。之後,由堂吏宣佈典客。禮部侍郎達奚珣向宰相等人行禮後率領我們退下石階,到舍人院去,然後開宴。


      過堂之後,沒幾天就是最熱鬧的騎馬遊街。我們新登榜的二十七個進士,個個騎上高頭大馬,披紅挂彩,從曲江邊大街上走過。京城民眾,觀者如堵,鮮花鮮果,也直往我們身上扔過來。


      圍觀的人中,有很多公卿貴族,鈿車珠幕,櫛比而至。他們傾家來觀,要為自家女兒挑東床快婿。我年未弱冠,又是狀元,自然大獲青睞。官家小姐們的媚眼,雪片般向我飛過來,使我醺然欲醉,深得亂花迷眼之趣。不過我心中還有個神仙般的令狐瑯,對這些俗世脂粉,倒也沒有太過動心。


  • 正熱鬧得意之間,我忽然瞥見前面路邊,華車之上,錦蓋之下,如雲奴僕之中,坐著我美麗的阿瑯。她鮮衣繡服,正衝我頷首微笑。


      咦,她什麼時候弄得這麼排場了?仿佛王侯公主一般。嗯,想起來了,我不是靠她贏了十萬兩銀子麼,大概她取了些出來支用了,沒先告訴我,是要給我個驚喜。


      我衝她揮手大叫:“阿瑯阿瑯。”


      但是大街上人聲鼎沸,她離我還有點距離,好像沒有聽到。不過她看我衝她大喊大叫的樣子,也知道了我的情意,於是衝我招了招手,要我過去。


      我還在領頭騎馬遊街呢,當然不能就這麼跑過去醉臥美人膝,但是美人恩不可負,我於是從懷中掏出昨天剛讓京城巧匠打造好準備今晚再送給她的金鐲子,忽的一下,遠遠扔到她懷中。


      阿瑯開心的大笑起來,馬上把金鐲子戴到腕上去,又揚起戴了金鐲子的手,向我招搖。她今天動作倒是豪爽得緊,不像以前那般羞澀,看來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老話果然不錯。


      喧鬧吵嚷之間,這條長長的大街也就走完了。我們走到長街盡頭,繞一個彎,過一座橋,我們這些進士便都下了馬,魚貫而入慈恩寺塔,列姓名于塔中,這叫做題名。


      題名之後,我們就要去曲江亭中飲宴,此宴中將獲皇上接見,因此大家的心中都是既高興又緊張。


      當今天子雅好歌舞,所以我們到曲江亭時,亭外歌舞已備。


      我們正跟一些官員一起飲宴酬酢,忽聽人傳令說“聖上駕到”,連忙伏地跪迎。


      那皇帝老兒五十多歲年紀,令我們平身就座後,便問:“今科狀元薛幽棲在這兒吧?”


      我連忙起身應答:“臣在。”


      皇帝老兒笑道:“好你個薛幽棲,遊一趟街下來,居然把朕最美麗的萬安公主給拐走了!”


      我嚇得跪倒在地:“臣不敢。”心中怦怦亂跳,不知發生了何事。


      皇帝老兒笑道:“你還不敢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金鐲子扔到朕的女兒懷�!歷科狀元,以你這小子最狂悖無禮!”


      我不是扔給阿瑯的麼?怎麼成了公主了?我心中迷惑,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皇帝老兒又笑道:“起來吧起來吧,少年得志,難免張狂一點,也不是什麼大事。萬安,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你要的那個人?”


      我抬起頭,一聲“阿瑯”差點要脫口而出,但是她一說話,我就知道她不是阿瑯,她聲音普通,不像阿瑯那樣嬌美如嬰兒。她說:“父皇,就是這人,兒臣要他作駙馬。”


      天啊,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面貌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阿瑯跟這個公主的面貌一模一樣,只是身形比公主略瘦小一兩分,聲音比公主的好聽,動作舉止也比公主多了幾分飄飄欲仙的味道。完了,闖了大禍了。阿瑯還說我今世與她有五十年姻緣呢,這下子要完蛋了。


  • 皇帝老兒問我:“薛幽棲,你既然敢於當街定情,想必家中沒有妻子吧?”


      我哭喪著臉說:“稟皇上,微臣尚未娶妻,可是已經定親。”


      皇帝老兒怒道:“豈有此理!”


      萬安公主也怒道:“那你還來招惹我?”


      我鼓起勇氣說:“皇上、公主息怒,這是一場誤會。”


      萬安公主一腳將我踢飛:“什麼誤會,難道我還配不上你?”


      皇帝老兒說:“來人阿,給我將這混賬小子拿下治罪。”


      我狂叫:“公主,我未婚妻長相跟你一模一樣!”


      皇帝老兒說:“嗯?押過來再審!”


      我說:“我把公主認成我未婚妻了。”


      公主說:“豈有此理,就算面貌相似,平民家女子哪有我這樣的儀衛?”


      我瑟瑟發抖:“小子鄙野鄉人,不識公主儀衛服飾,請公主大人大量,原諒我鄙陋無知。”


      曲江亭中,禮部的幾個主考官和另外二十六個進士同年也都跪下來為我求情,新科狀元曲江飲宴未畢就被賜罪,說出去大家都沒光彩。


      皇帝老兒說:“你未婚妻跟公主有幾分相似?”


      “一模一樣,”我趕緊說,“面貌五官沒一點兒不同,要不然微臣也不會認錯!只是我未婚妻的身材比公主略小一點,但遊街時公主是坐著的,所以微臣沒看出來這點區別。還有就是她的聲音跟公主不一樣,但遊街時人多嘈雜,微臣根本沒聽到公主的聲音,所以也沒分出來。”


      “哦?”皇帝老兒說,“聽你說得好像還真有這回事似的!”


      “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她的確跟公主面貌一模一樣,就像孿生姐妹一般。”


      “嘿,這倒有趣,朕要看看你未婚妻,要是真如你所說,朕就免了你的不敬之罪。你未婚妻叫什麼名字?住在何處?”


      “我未婚妻叫令狐瑯,就住在京城。”靠,皇帝老兒這個色鬼要看她,我可慘了,可是不讓他看更慘。唉!皇帝老兒連兒媳婦都要搶來做貴妃,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 第七章  鬥法
    金榜一齣,阿棲就象偷到了油的小老鼠,整天樂滋滋的,今天謝恩,明天遊街,忙得不亦樂乎,也沒有多少時間陪我出遊了。我趁機收下心來,往阿棲身上挂了個小鏡子加金鈴,自己便躲回屋中,鑽研起祖師爺給我的那幾十本書。


      這一看才知道,祖師爺這次給的幾十本書比上次發下的幾百本書都難,全都是移山倒海驚天動地的超級大法術。怪不得他要給我兩個月的時間,但是我現在已經混掉了二十多天,不由得火燒眉毛,十分著緊。我看來看去,這些法術並不太多,以我的本領,強記下不算太難,但是法術需要在學以致用中成熟,這些法術太大,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給我試驗。


      突然間金鈴大作,我掏出鏡子一看,阿棲騎在高頭大馬上,正在對一個美女嘻皮笑臉,居然還拋了個金鐲子給她。我怒從膽邊生,正要鑽進鏡子去教訓他,突然覺得那個美女很面熟,好象在哪見過,我又掏出一面鏡子照照自己,發現兩個鏡子�的美女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平陽公主是一百年前的人,怎麼現在還會有跟她長相一樣的人在世上?


      我唸唸咒語,招來那五個小鬼,平陽公主的畫像就是他們給我從皇宮中偷出來的。


      我問:“你們拿來的到底是不是平陽公主的像?”


      大鬼說:“我們又不認識平陽公主。”


      二鬼說:“皇宮�頭公主的像很多。”


      三鬼說:“所以我們挑了最漂亮的一幅畫像給你。”


      四鬼說:“難道你覺得她不好看?”


      五鬼說:“那我們再去給你偷一幅過來。”


      我聽了他們的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趕緊請他們走,再也不敢要他們做什麼事情了。


      我繼續從鏡子�看阿棲的好戲,這時,他已在曲江亭中,有口難辨了。


      原來,我變身的畫像是李隆基的女兒萬安公主的。


      我梳�打扮,更換衣衫,叫來阿玕和三姑,對他們說:“你們法術不夠,最好先逃。”


      阿玕聽我說了事情的始末後,躍躍欲試,因為這陣子他跟著我一起,也頗學了一些法術,他說:“姐你不要瞧不起人,上次祖師爺來查你功課,我也趁機顯示了一把,他還說我天分不錯呢!”


      我踢了他一腳,說:“三姑,快帶這臭小子先走!”


      門外砰砰響,我過去開門,宮中來使已到。


      他們並沒有帶我去曲江亭,而是直接來到了皇宮的一個大殿中。


      李隆基坐在胡床上,正在喂楊玉環吃荔枝。


      公主坐在另一邊,嘟著嘴悶悶不樂。


      阿棲伏跪在殿中,另外那些進士和大臣們都跪在殿外,他們見我走過,頭都不敢抬。


      太監們稟報:“令狐瑯到!”


      我嫋嫋婷婷走到殿中,道了個萬福說:“民女令狐瑯參見皇上和貴妃娘娘。”


      李隆基、楊玉環和公主,聽了我的聲音,全都抬起頭來,目瞪口呆的看著我。


      楊玉環取笑道:“皇上,你在外面養的私生女兒?還真漂亮,我見猶憐呢!”
  • 李隆基搖搖頭說:“萬安,她還真跟你很像呢!”


      萬安公主說:“不會吧,還真有這樣的事?”連忙掏了小鏡子出來自照。


      李隆基說:“你跟我女兒這麼像,不如我認你為乾女兒吧?”


      他身後的一個四五十歲的道士站出來說:“聖上,萬萬不可!”


      李隆基笑道:“國師,有何不可?難不成你又要搶了去做徒弟?”


      原來這個道士就是小國師李含光。本朝崇尚道教,常有公主貴人捨身修道。李隆基的姑姑太平公主,他的貴妃楊玉環,都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女道士。


      李含光說:“皇上,這是個狐狸精。”


      李隆基半信半疑的說:“不會吧,一點妖氣都看不出來。”


      李含光說:“皇上,且看我作法降妖。”


      李隆基問我:“令狐瑯,他說你是狐狸精,你怎麼說?”


      我不慌不忙的說:“民女自幼修習道術,倒是很願意向國師請教一下!”


      李含光說:“大膽妖孽,竟敢大言不慚,迷惑聖上,還不快快現出原形,聽候處置?”


      我笑道:“原形來了。”拈指念咒,對著李含光使了個迷魂術加變形術,要將他變成一隻阿玕那樣的紅毛狐狸。


      李含光倒也不是草包,發覺有異,連忙使了法術抵抗,我們倆的法術拉鋸戰之間,他的身體一會現出狐狸影子,一會又變回道士,看得旁人眼花繚亂,宮女們全都連聲尖叫。


      李隆基駭笑道:“含光,原來你才是狐狸精,平常怎麼也不變得漂亮點兒?”


      李含光滿面通紅,拼命抵抗,根本就沒多餘的力氣答話。我看他可憐,收了法術,笑盈盈的對李隆基說:“皇上你看,李含光才是狐狸精。”


      李隆基哈哈大笑:“國師,你今日碰到對手了!”


      李含光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的罵:“妖孽妖孽!”


      我笑道:“俗話說,‘無狐魅,不成村。’李含光雖然是個狐狸精,也還是個對皇上忠心的狐狸精,只是有點小氣,見不得比他法術高的人跟皇上接近罷了。”


      李隆基笑道:“說的是,國師為朕做了許多事情,就算是狐狸精,朕也不會責罰他的。”


      李含光氣急敗壞,說:“皇上休聽她蠱惑,這個狐狸精法術太高,我要請我師父來。”


      他師父是司馬承禎,如今已經八十高齡,是本朝大國師,聽說法術高明得很。


      李隆基說:“好!很久不見大國師了,屢次徵召他都不肯出來,朕倒是挺想念他呢!”


      李含光在殿外設了案幾香燭,對天祝禱,請他師父司馬承禎過來。


      我見李隆基、楊玉環他們等得無聊,殿中空間又很闊大,便練習起剛看過的那些大法術來。我使了個移山倒海大法,將華清池搬來,飄在空中。再讓池底一側抬高,水便從低的那一側傾瀉下來,形成一個瀑布。那水傾到殿中地上,並不停留,一個回轉,又往後面空中上流,攀上較高的那一側池底,回到池中,形成一個流動不止的水環。殿內眾人見水能往上流,都嘖嘖稱奇。


      楊玉環說:“皇上,這好象是我們洗澡的地方。”


      李隆基問:“令狐瑯,你搬華清池來做什麼?”


      我沒答話,華清池中是溫泉,所以瀑布上水汽蒸騰,我手一指,那些水汽便隱隱約約凝成一個個美女,跳起舞來。李隆基說:“玉環,這個好象是你常跳的霓裳羽衣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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