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鬼故事] 艷鬼齋

城裡一直有座廢荒的大宅,因為它的沒落,也因為它的鬼影幢幢,即使在大白天,也甚少人靠近,卻也成為孩童探險玩樂的地方。大宅邊有一間小草房,住著一個沒人知道名字的老嬤嬤,平時靠著自耕種菜跟城裡的人易物,換取一頓起碼的溫飽。 

她平時待人倒也可親,城裡的孩童們常要她說些故事,滿足他們心中填不滿的好奇心。 

「嬤嬤,給我們說個故事。」 

「對啊,我們要聽故事,再說給我們聽聽嘛。」 

這群活潑可愛的小鬼頭又圍著老婆婆,吵嚷著要她說些那永遠都聽不膩的鄉聞軼事。 

那老太婆支著乾枯的手,癟著嘴,含著一根旱桿子,濃濃的煙自她所剩無幾的齒縫中逸出。 

「奶娃子們想聽些什麼啊?」蒼老的聲音自她乾渴的喉嚨中擠出。 

「鬼故事,鬼故事,我們要聽鬼故事…」眾小娃一時吵翻了天。 

「鬼故事?」她微瞇著眼,看向那荒涼的大宅一眼。 

「好…就說鬼故事…話說…」故事的源頭就像滾滾的長江一般亙古遙遠… 



話說城南的第一大家就屬施宗耀啦,其名聲更是整個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生意的範圍涵蓋了藥材、布莊、錢莊、南北貨、茶葉…等,上上下下的長工啊丫環、腳伕…等等一共上達千人之數,江南的男女老少們無不想進施府討份工作,沾沾一下施家的財氣。 

尤其是家中的三個老婆更是數一數二的美。 

大老婆是江南舉人柳上禧的大女兒柳雲娘,人稱施家大奶奶,生在讀書人家,自然也習得一些文墨書經,個性溫和柔順,舉止端莊合宜,唯一遺憾的是嫁到施家多年,一直沒能為施宗耀添個男丁。 

而二老婆呢,可是京城的第一藝妓(不賣身只賣藝的那種)---胡若霜,她狐媚的程度可比迷惑紂王的妲己,端正的瓜子臉白裡透著粉紅,鑲上眼角上擺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唇再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段,無一不是男人朝思暮想的銷魂哪。 

她可不是只有外貌驚為天人,其才藝琴棋詩畫,各種樂器,南調北曲她可是無一不精,在上至京城下至江南遠近馳名。江南人謠傳胡若霜是端端的狐狸精妲己轉世,要不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妖媚到那種程度,而施宗耀的確也特別寵愛她,凡舉她想要天上星,湖中月,可以弄來的施宗耀@定滿足她。 

第三個老婆尤婉妹呢就是個意外了,她原本是在施家幫傭,但有回施宗耀喝醉了,胡里胡塗地轉到廚房裡頭來,看見了尤婉妹還在廚房裡忙,尤婉妹正值青春年少,皮膚仍是白晢無瑕,吹彈可破,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兒還粉撲粉撲的,便不分青紅皂白強佔了尤婉妹的身子,後來尤婉妹~然有了身孕,尤家的人鬧到了府裡來,施宗耀也只好娶了她,嫁給施宗耀隔年的春天,尤婉妹產下一女,施宗耀膝下尚無一子半女的,特別疼愛這意外的女兒,心底也就接納了尤婉妹。 

表面上,三個老婆相處得和樂融融,但私底下鬥得可兇了,尤婉妹自認出身低下,加上年紀尚輕,不懂如何與上面兩個老婆爭風吃醋,於是每次三個老婆相聚時,她總是沈默地坐在一旁,做她的手工活兒。 

有回,施家大奶奶柳雲娘正在花園涼亭內賞湖,胡若霜遠遠地便走來了,身邊還跟了兩個隨身伺候丫環,柳雲娘晲了一眼,啐道:「瞧她走路的樣子,扭腰擺臀的,真不愧是窯子出身的。」 

柳雲娘身邊也有個貼身丫環叫小繡,她伶牙俐齒,反應靈敏,尤其眼梢兒尖得不得了,其善於察言觀色的本事,無人可望其項背,柳雲娘喜歡極了這丫環。 

這時,她瞧見主子的眉心已扭在一塊啦,出言安撫道:「大奶奶,您就別氣了,氣壞了身子骨多划不來啊,您也知道那樣出身的女人能有什麼好風範?這施家的門面還不是靠您維持
  • 才說罷,胡若霜便踏進涼亭裡來了,招呼道:「姐姐今兒個好興致來賞湖唄?怎地不邀邀我?免得一個人寂寞?」愛嬌的嗓音無怪乎男人們折腰。 

    柳雲娘嘴皮笑笑道:「若霜妹子今兒倒起了個早,想必昨夜老爺不在妳那兒留宿?既然妹子甚少有安眠的時刻,做姐姐的怎好生打擾?」 

    胡若霜當然知道她在暗諷她是窯子裡的胎,天生就知道怎麼蠱惑男人,但她雖是出身窯子,但可也清清白白地嫁給施宗耀,自然她也就不干示弱地反諷道:「哎呀,姐姐這妳就有所不知了,老爺的身子骨可硬朗啦,那些個補藥什勞子的全都免了,我想趕明年很快就會生個壯丁給老爺龤C」 

    胡若霜知道柳雲娘急著想給施老爺生個男丁,以鞏固自己的地位,若真讓自個兒先生了個兒子,哈!!這下柳雲娘可要到旁邊晾著去啦。 

    眼見柳雲娘的臉色轉青,小繡機伶地想替主子出口氣。小繡開口插話道:「二奶奶,您可好教教我家主子,怎麼個留住男人的心哪,想必這您應是箇中高手。您也知道我們家主子出身在讀書人家,甚少出門的,那些個風花雪月的韻事可不是上上街或書裡學得到的,您說是嗎?」 

    沒想到胡若霜反手一刮,在小繡的臉上劃出了火辣辣的血爪子,嗔怒道:「我在和妳家主子說話也有妳插嘴的份!?妳這沒家教的賤丫頭,看我今天怎麼教教妳規矩!!」話尾,胡若霜作勢要再掌打小繡,卻被柳雲娘制止了。 

    柳雲娘冷冷地說:「我說若霜妹子,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今兒個小繡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妳大可告訴我這主子,我回去教訓她就是了,何必當著我的面給我難堪呢?」 

    胡若霜細眉一挑,也道:「我以為姐姐太過溫和,寵得底下人不知分寸,才替妳調教調教,看來是我多事了。我回房了,今兒個事還請不要見怪。」說完便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 

    柳雲娘忿怒地看著胡若霜離去的背影,小繡跪在一旁啼啼哭哭道:「大奶奶,都是小繡不好,給您丟了臉啦,是我自作主意,不自量力地要替大奶奶您出氣,沒想到卻丟了您的臉啦…」她哭得甚是淒慘。 

    「沒的事,別哭啦,那女人不是妳可以教訓的,非得用狠招才行。」柳雲娘心底早有個陰毒的計謀正在蘊釀著… 



    當夜,小繡偷偷在午夜時分溜出施家,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又回來,懷裡拽著一個小?,快速進了柳雲娘的房裡。 

    「大奶奶,給您取來了。」小繡邊說邊從懷裡取出小?來。 

    柳雲娘看著這充滿陰氣的小?說:「妳一路回來可有人瞧見?」 

    「沒有,」小繡回答:「我連打更的經過都避開啦。」 

    「很好。」柳雲娘露出陰冷的笑容道:「小繡,妳只要再幫我辦幾件事兒,我很快就可以替妳出氣了…。」說完撕開了貼在?口上的符咒,立刻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薰得兩人頻頻作嘔。 

    「那…那是啥啊?」小繡困難地開口問。 

    「毒蠱!」柳雲娘說:「一種在雲南之地盛傳的法術。這咒術據說非常有效,被施以這法術的下場非瘋即亡!!」柳雲娘眼中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說著,柳雲娘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針活兒,抽起細針往手指頭一刺,殷紅的鮮血便流出,她將鮮血滴入?內,?內的蠱物便發出一陣唏嗖竄動的聲音。 

    「大…大奶奶,這…」小繡有點被嚇呆了,這麼恐怖的魔物,自個兒的主人居然要用牠。 

    「這種蠱叫邪魅蠱,屬蠱中最猛最毒的一種,每日要以人血來餵食,新飼主要餵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取得蠱物的信任,爾後…牠可就會比狗還要忠心啦…」 

    柳雲娘擒著狠毒的笑容,轉向小繡交代著:「明兒早,給我辦件事兒去,妳過來…」 

    小繡連忙湊過耳去,但她越聽柳雲娘的囑
  • 但她越聽柳雲娘的囑咐,越是驚恐,「大奶奶…這…我…」她露出害怕的神情。 

    「別怕,這事若辦成了,妳受的委曲也不會白挨了。」她不許小繡有退縮的意圖。 

    「是…小繡一定會完成大奶奶的交代。」身為賣身的奴婢,她明白就算柳雲娘要她跳長江,她也得咬著牙跳下去。 



    隔日一早,小繡捧著上好的綾綢,巍巍顫顫地來到胡若霜的房門前。 

    「二奶奶,小繡來給您請安了。」她緊張地暗自抓了好幾次心口,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聲音透露出她的害怕。 

    開門的不是胡若霜的丫環,是尤婉妹。 

    「三奶奶。」小繡低聲叫喚著,心底面對尤婉妹有著一股既妒又羡的情懷,當初她和自個兒一樣是被賣到施府當奴婢,卻陰錯陽差地當上了施家的三少奶,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尤婉妹? 

    「啊,是小繡啊?找二奶奶?」她一如平常的溫言悅色。 

    「誰啊?」胡若霜充滿愛睏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大奶奶身邊的小繡。」她轉過頭向著裡頭說道。雖然她已是施宗耀的小妾,卻仍維持做奴婢時對柳雲娘的稱呼。 

    「哼。一大早的,有什勞子事?」她已漱洗過,光采逼人地走出帷幔。 

    「是…是這樣的,昨兒個小繡得罪二奶奶了,大奶奶覺得過意不去,特要小繡拿著大奶奶嫁妝裡的壓箱寶來給您賠罪了。」她跪在胡若霜的房門前說道。 

    胡若霜隨便地斜了一眼,長年在青樓裡打滾的經驗,讓她一眼看出那的確是塊好布料。 

    「進來吧。」她端坐在椅子上,在旁的尤婉妹則坐在偏側。 

    「我說姐姐可真是寵妳這丫頭,這麼好的緞子她也捨得替妳花?」她撫著那光滑的綢緞,細緻的觸感癢到她心崁裡去了。 

    「大奶奶實則是對二奶奶感到有失禮教,若是二奶奶這麼抬舉小繡,小繡真是承擔不起。」她誠惶誠恐地說。 

    「好唄,既然姐姐這麼有心,我也就別太客套了,這綾綢我剪了塊算是嚥了這口氣,昨兒的事我就不計較了。」她像隻戰勝的驕傲孔雀,嘴角得意地挑起。 

    「那小繡就替二奶奶來裁這綢吧,二奶奶要多少丈?」她自袖裡拿出一把銳利的剪刀,手心不停地冒汗,大奶奶交代她的話不停地在她腦中響起:妳要假裝不小心弄傷了她,我要她的幾滴血,這蠱才能算是完成… 

    胡若霜起身站到桌邊,一雙藕臂像玉一樣的白耀,「就…這樣長吧…」她比劃著長度。 

    唰!小繡一刀直直裁出,動作既俐落又快速,快得連胡若霜被劃出了一道鮮紅的血流都不自知。 

    「啊!若霜姐姐妳流血了!」尤婉妹首先叫了起來。 

    「什麼?啊!」胡若霜這才感到痛,「妳這賤丫頭!竟敢弄傷我?我看妳根本是挾心報復!來人啊!殺人啦!」她扯著細尖的嗓子叫嚷著。 

    「不,不是,二奶奶,對不起,小繡…小繡不是故意要弄傷您的…」她連忙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巾,急急地覆在胡若霜不斷流血的手臂。 

    「滾開!妳這奴才。」她極怒地推開了小繡,她當場被推得撞上了一旁的椅子。 

    「若霜姐姐別動怒啊,否則血會流得更快啊,小繡快去端盆水來,妳們兩個,」尤婉妹開始指揮這亂成一片的場面,「妳們快去拿幾條乾淨的白布,去藥莊拿藥來,再叫王師父到這來替二奶奶療傷,還有,快通知老爺。」 

    三個奴婢聞言急急忙忙散開了去,去完成尤婉妹的吩咐。 

    「這…這賤丫頭一定是故意的,什麼來向我賠罪?分明是來行刺我的,要是今兒個婉妹子妳不在這裡,我看我一定會死在這的。」胡若霜一對細眉正高高的對尖,看起來真是怒不可遏。 
  • 「水…水來了…」小繡抖著雙手,捧來了一盆水,之後便對著胡若霜跪了下來。 

    這時藥莊王師父還有施宗耀也雙雙趕來。 

    一看見施宗耀來到,胡若霜先前盛氣凌人的姿態馬上蕩然無存,她一雙美目湧起了淚水,懷著無限委曲撲倒在施宗耀的胸前喊道:「老爺,您要替我做做主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施宗耀一看見他平時寵愛有加的胡若霜哭成一個淚人兒,心口可是像被榨油似的榨出血來啦。 

    「姐姐她…姐姐她…」胡若霜狀似苦楚地準備哭訴,不料一個溫細的聲音打斷了她。 

    「我怎麼啦?」柳雲娘一聽到這裡的騷動,便知道小繡成事了,所以她馬上火速趕來,免得小繡不明不白地被處私刑。她進了房門,先給小繡一個詢問的眼神,小繡馬上會意,並且點了個頭,表示她已拿到胡若霜的血了。 

    胡若霜一見她進門來,馬上明白挑撥離間的時機已錯過,手腳使不得,所以她只是一個勁地哭,不再多言。 

    「大…大奶奶…小繡…闖禍了…」小繡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暗暗希望主子能念多年主僕一場,別因為報復而犧牲了她。 

    「聽底下人說,小繡不小心割傷了若霜妹子?」柳雲娘仍是不慍不火地。 

    「哼,誰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心?昨兒個我才刮了她一巴,今兒拿著剪來刺我,不小心?誰信啊?」胡若霜抽噎不止,柔弱的雙肩不住地抖動,模樣楚楚憐人。 

    「老爺,說句公道話吧。」柳雲娘拿出施家大奶奶的地位,和施宗耀算是平起平坐,表面上柳雲娘尊著他是丈夫,私底下施宗耀還得讓她一讓。 

    這真讓施宗耀可攏起眉擺不平了,以往三個老婆從沒讓他頭大,現在一個是明媒正娶,譜上有名的正室,一個是讓他捧在手心,擰在心口的愛妾,明擺著要他做主,這可讓他如何是好? 

    「老爺…」一直幫著王師父為胡若霜療傷的尤婉妹開了口。「我想…小繡不是故意的,那刀下的是急了些,但絕不是有意刺傷若霜姐姐,還請老爺手下留情。」尤婉妹明白小繡的處罰在所難免,但還是替她求了情,希望能讓她少點疼。 

    「老爺,您也聽見了婉妹子的話了,小繡不是有心,若霜妹子要是這口氣吞不下,我這主子替她道個不是。」柳雲娘一心替小繡開脫。 

    「不行,我非要這丫頭也受點疼,這刀刺得我椎心啊。」哼!要是就這麼讓妳說了算,那我算什麼?胡若霜淚眼中帶著兇光,絕不善罷干休。 

    「妳們這是在幹什麼?」施宗耀被她們惹得心煩了,「好吧,小繡傷了主子是事實,就鞭她個二十下算是處罰。」 

    「老爺!」柳雲娘見施宗耀竟不給她這施家女主人一點尊嚴,口氣加重了些。 

    「別說了,施家現在還是我當家,我說了算,來人!」 

    兩個壯碩的男丁馬上站出,「拿鞭子來,抽她個二十下。」施宗耀下達命令。 

    「大奶奶!大奶奶!不要啊,救救小繡!」小繡一聽她竟要被抽二十下鞭子,眼淚併著冷汗全數奔流了出來。 

    「老爺!」這下柳雲娘也急了,她沒料到施宗耀竟寵愛胡若霜至如此般田地。 

    「抽!」施宗耀不顧柳雲娘的疾呼,硬是將小繡鞭得死去活來。 

    頓時眾人也不敢再多言,小繡尖聲狂呼,傳遍了整個施府角落,她硬生生地被抽打得昏死過去。 

    這一切的一切更讓柳雲娘恨在心裡,連同施宗耀的無情也一併怨了進去 
    這事過了一個多月,期間施府裡頭上上下下心底明白,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全面開戰了,不僅做事特別仔細謹慎,連說話都得要小心別在兩個女人面前提起對方,要不簡直是提著油在跳火圈。 

    柳雲娘在這事過後,除了每月固定上寺廟祭拜之外,其它時間全關
  • 而胡若霜在施府裡的地位明顯提高了許多,連她走路的腳尖也飄高了不少,她在柳雲娘面前狠狠教訓了小繡,根本就是在眾人面前甩了她一巴掌,施府的下人們耳語著:二奶奶很快就會取代大奶奶的地位啦。 

    日子如同以往的過去,就在施宗耀出遠門到京城時,發生了一件事。 

    「不好了,三奶奶,大事不好了。」一天夜裡,胡若霜底下的兩個丫環之一的小紅跑來向尤婉妹求助。 

    「怎地?慌慌張張的。」尤婉妹才給女兒餵了飽,正在安撫她睡覺時,就被小紅給急急地喚了出來。 

    「我家主子…她…她…」她一口氣喘個沒完,那神情像是有把火燒到她屁股上了。 

    「二奶奶怎了?慢慢說。」 

    「我家主子生了怪病啦,她一直發著高燒,卻直冒惡寒,不停地說著我們都聽不懂的話,我不敢去跟大奶奶稟報,只得來求您啦。」小紅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這種事?妳等會,我跟著妳去看看。」尤婉妹連忙把女兒交給奶娘,一路跟著小紅來到胡若霜的房裡。 

    才一踏進胡若霜的內房,她尖嘯戰慄的哭喊聲已惹得尤婉妹寒毛直豎。她不再遲疑,一把揭開胡若霜床前的帷幕。 

    嗖!尤婉妹差點沒被自個兒的氣給抽了岔,她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眼前哪裡還有大美人胡若霜的影子?眼前的她根本和一具活屍沒兩樣,平時一頭美麗閃亮的烏絲雜亂地披散在她的臉和肩,那張可謂江南第一的絕艷臉蛋已腫脹得不成人樣,無雙的杏眼此時睜得死大,眼白佈滿血楚A而她的舌頭也是腫得伸出唇外,不停地流著唾液,更可怕的是她脖子以下卻像是被吸乾了似,身子骨只剩一張皮!整個人乾縮得像支人蔘,原本嫩白的膚色竟呈一種詭異莫名的青紫色,看得人陣陣心驚,這哪裡是生病?簡直就像中了邪!而她口中則不斷含糊地唸著:有鬼,有鬼… 

    尤婉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馬上疾聲向兩個丫環道:「快去把王藥師請來!還有派個人到城裡找最好的大夫,再派個人快馬去跟老爺報個信,去!快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施家本已是熄了燈,此時下人們如同兵荒馬亂地不停打著燈籠來來去去,空氣中漾著一股蕭瑟的寒氣。 

    外頭下人們的腳步聲驚動了柳雲娘,她囑咐小繡去打聽。 

    「怎了?發生了什麼事?」小繡攔下一個匆忙走過的長工阿福問。 

    阿福一看是小繡,原本還忸怩著不肯說,直到她把施大奶奶抬了出來,他才勉為其難地開了口。 

    「聽說二奶奶生了病啦,嚴重得很,三奶奶急得把王師父從被窩裡拖了出來,還派人大半夜去城裡找了大夫來。」 

    「生病?啥子病?」小繡硬是壓下心頭的一陣鼓譟,大奶奶的邪魅蠱昨兒夜裡七七四十九天的餵血日已滿,怎昨兒才下的蠱,今天竟就見了章? 

    「這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小紅兒說的,她說她主子已經一腳踏進鬼門關啦。」阿福忘了小繡的主子和小紅的主子是死對頭,還不斷地說:「小紅兒說啊,她主子整個人全走了樣,活像具僵屍,可惜了二奶奶貌美如花啊…嘖嘖…」 

    他一邊不斷地婉惜著,一邊想著什麼樣的病會讓一個絕世美女變成像鬼物般的可怕? 

    小繡只是沈默著,阿福得不到回應,這才想起他說得太多了,他急忙道:「小繡子,我的好姑娘,妳可別嚷嚷說是我傳出的,要是讓人知道了我長了舌頭,非得挨板子不可。」 

    「行了,有事快去辦吧。」她打發他走,快速回到柳雲娘房裡將她所知告訴了她主子。 
  • 「真的?有這等事?」柳雲娘一聽,臉上的欣喜之色溢於言表,這蠱竟是如此神奇,這麼快就能將她心頭大患給除了去?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尤婉妹的聲音。 

    「大奶奶,我是婉妹。」 

    「怎了?這時間有事?」柳雲娘連忙裝出愛睏的聲音。 

    「對不住這時間還來驚擾您,可是發生事情了,老爺不在,能當家的只有您了。」 

    哼!心裡倒還惦著我是施家大奶奶,「發生什麼事了?」 

    「若霜姐姐她生了怪病…只剩一口氣了。」尤婉妹含著哭音,鼻子不斷地吸著氣。 

    柳雲娘霍然打開了門,「只剩一口氣?」真這麼快?她心中暗暗詑異著。竟有些不由自主的害怕這蠱毒會不會煞到自己。 

    「若霜姐姐說…想見您最後一面。」尤婉妹終於忍不住悲傷,淚水撲朔撲朔直掉了下來。 

    柳雲娘不解胡若霜有何居心,但聽尤婉妹如此急切的請求,也暫且按下腹裡的一肚迷霧,她道:「我就來,婉妹子妳先到她房裡等著。」 

    尤婉妹走後,小繡說:「大奶奶,這二奶奶會不會真…」 

    柳雲娘急忙捂住她的嘴,「隔牆有耳,準備一下,我們過去看看。」 

    待柳雲娘趕到時,胡若霜已呈彌留狀態,整間房間迷漫著低淒的哭聲,讓人聽了好不悲切。 

    柳雲娘才接近胡若霜的床邊,一股腥臭味便撲鼻而來,她腫脹的臉像冬天裡的旱田,一塊一塊地龜裂開,皮膚的裂縫中滲出褐黃色的膿水,摻挾著暗紅色的血液,流滿了她原本芳香的繡枕。 

    柳雲娘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對著胡若霜說道:「若霜妹子,我來了,有什麼事要我替妳辦的,盡管說吧。」 

    已半閉眼的胡若霜一聽到她的叫喚,倏地睜開了眼,直狠狠地定著柳雲娘不放,那含滿怨懟的眼睛讓柳雲娘打從心底的發毛,她自被中緩緩地伸出她乾癟扭曲的手,口唇顫抖抖地說不清晰。 

    「什麼?若霜妹子,再說一次,我聽不見。」柳雲娘微微向她靠近了些。 

    忽地她直抓住柳雲娘的手臂,力氣大得嚇人,她抽尖了聲調,搏著最後的一道力吼出:「是妳!是妳殺了我!我死了也不會放過妳,妳這殺人的劊子手!妳…妳…妳…」 

    胡若霜用盡她最後的力氣,指控著柳雲娘,終於,她瞪著雙眼,瞳孔失去光彩,死了。 

    眾人皆被胡若霜給嚇得不得動彈,胡若霜的兩個丫環放聲大哭,「二奶奶…二奶奶…妳死得好冤啊…妳走了我倆怎辦啊…」 

    柳雲娘也被胡若霜死前那如同詛咒般的控訴給嚇呆,大夥急忙分開她和柳雲娘,卻是怎麼樣都不能讓她放開緊扣在柳雲娘手臂上的枯爪。 

    尤婉妹哭倒在胡若霜的床邊,「若霜姐姐,好姐姐,妳就安心地去吧,有冤的話,老爺會替妳做主的,妳就放手了吧。」 

    不知是否聽見尤婉妹的呼喚,胡若霜的五指一隻一隻地放了開來,柳雲娘立刻退到房裡離胡若霜屍體最遠的地方。 

    「施大奶奶,」城裡的杜大夫此時開了口,「根據我的把脈,我判定不出二奶奶她生了什麼病,但依她的模樣卻像是中了毒,應是…應是…」他頓時溫吞了起來。 

    「大夫有話不妨直說。」柳雲娘心有餘悸地看著胡若霜的屍體,感覺她身上的腥臭味與她房裡的那盅蠱毒相似。 

    「那就失禮了,依據我的判定,二奶奶應是中了蠱。」 

    此言一出,小繡大驚地看著自個兒的主子,要是事情被識破,這可如何是好啊? 

    柳雲娘城府至深,當然不會被杜大夫的診斷給嚇得自亂陣腳。 

  • 她平靜地說:「大夫,我們施家在江南可是有頭臉的人家,你這話一傳到外頭,讓人聽了怎生地好?」 

    「是…是…在下失言了。」杜大夫深知施府在地方上的勢力,他只不過是一介大夫,怎敢得罪勢如中天的施府?他連忙噤口。 

    「老爺出門至京城,要趕回來也得上把個月,找忤作工人來辦二奶奶的後事,我們就風風光光地葬了她吧。」她威嚴十足地宣佈。 

    不知是否聽出柳雲娘的弦外之音,尤婉妹竟看見她的嘴角勾出了一絲冷笑。 

    再怎麼個嚴防密守也管不住人們的口舌,胡若霜的不明死因就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傳揚,一時城裡人聲鼎沸,群情嘩然,城裡的人不免好事的謠傳著各種閒言閒語,施府面對這種沒由來的猜疑,卻是怎麼樣也壓不下來,只能多多廣佈善施,希望能平息這漫天的閒話。可胡若霜的死還O常常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嚼舌根。 

    胡若霜落葬後,施宗耀因受不住打擊而臥病在床,柳雲娘也因為胡若霜死前的詛咒成為下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對象,所以她索性也將自己關在房內。 

    施家大大小小的事務便全落入了尤婉妹的肩頭上,施宗耀一倒下後,她就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一會兒是布莊傳來布料短缺,一會又是錢莊的財流疏通不順,讓她一個女人家常常忙得一沾枕就不醒人事。 

    一晚,她睡得極不安穩,在夢裡她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呼喚她。 

    「婉妹子…婉妹子…是我…妳聽見了嗎…」一個飄渺的女人聲,她翻了個身。 

    「鳴…鳴…婉妹子…我…死得好冤啊…」那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彷彿有著極大的冤屈無法伸張。 

    「婉妹子…鳴…鳴…」那聲有似有壯大,淒厲無比。 

    尤婉妹霍然坐起,滿身冷汗地看著眼前的漆黑。「若霜…姐姐…?」 

    「唉……」一陣悲涼的嘆息幽幽飄逝,清晨的第一聲雞啼此時響起。 

    「三奶奶…三奶奶…不好啦!」 

    她才梳洗完畢,老管家便急急叩門。天空才翻了個魚肚白。 

    「發生什麼事?」近來施府已發生太多事了,讓尤婉妹一件一件措手不及,老管家的叩門聲讓她如同受了驚的小鹿。 

    「大奶奶身邊的小繡子,發了瘋啦!」 

    「發瘋…?」她張著口,呆呆楞著。 

    「是啊,她把自個兒關在柴房裡,拿了把柴刀,要是誰靠近她一步,她揮了刀就砍,已經有兩、三個長工被她砍傷啦。」 

    「帶我去看看。」怎會發生這事兒?好端端的人怎會發瘋呢? 

    尤婉妹不願再多想,一時也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走開,你們都走開───。」小繡瘋狂地吼叫著,手裡的柴刀霍霍磨磨。 

    「小繡,是我。」尤婉妹對著門喊著。 

    「誰?走開!」她仍抵抗著,門裡邊不時傳出柴刀砍碰的聲響。 

    「我是婉妹啊。快開門。」尤婉妹不用三奶奶的身份來嚇她,希望能安撫她的情緒。 

    「哈─哈哈─哈──,婉妹?妳也是想殺我的人,走開!」小繡已不管她的身份,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不是的,妳別這樣,快開門。」 

    門果然立刻開啟,小繡頭髮散亂,眼中狂傲的精光以及手上的刀讓在場所有人都退了一步。 

    「別以為妳變了三奶奶的模樣,我就會信了妳,妳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就該乖乖地躺在墳墓裡,不要來找我!」 

    「妳在說什麼?什麼死了的人,快把刀放下。」她勸說著,但背後卻發起一波惡寒。 

    小繡的臉居然扭曲了起來,那是一張因恐懼而扭轉的臉孔。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尤婉妹。 

  • 啊…啊…二奶奶…求求妳放過我吧,不是我害了妳啊…」她突然改了態度,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了起來。 

    眾人皆不明究理地看著發狂的小繡,一時氣氛詭譎,大家像是感應了什麼,心中竟隱隱地驚跳著。 

    天色還是濛濛亮,燈籠的火抵不住寒氣熄滅了,這刻不知哪傳來的一陣淒淒慘慘的笑聲,大夥們都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那自腳底發涼的陰笑,伴著慘慘冷風,胡若霜的鬼魅竟自尤婉妹的背後出現! 

    在場的老管家和幾個早起的下人以及尤婉妹都看見了胡若霜那慘死時不甘願的臉孔,一時驚叫聲不絕於耳,幾個丫環更是昏死了過去。 

    「我死得好冤…好冤啊…」那鬼魅死白的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液,舌頭長長地拖到了膝蓋,她一吋一吋地飄移向小繡,「除非妳也死了…我不甘心啊…」 

    「不要啊…二奶奶…二奶…唔!」小繡嘴裡還堵著求饒的話,手中的刀卻猛然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狂砍,一時她溫熱的血奔噴出,把嚇得無法動彈的尤婉妹濺了一身,濃腥的血不斷地噴在她的臉和身體,而小繡還不停地不停地砍殺自己的頸子,直到頭部被粗糙的刀口給砍得只剩一點皉袬棖s著身子,她跪坐在柴房前,頭部倒立翻轉在染血的胸口,手上的刀這才掉落下來。 

    「見鬼啦!見鬼啦!」老管家和幾個還能動的長工拔腿就跑,完全忘了尤婉妹還在現場,而胡若霜的芳魂卻早已消逝。 

    老管家邊跑邊叫,施府裡的上上下下全被他身上小繡的血給嚇得不知所以,知道的人則一個傳過一個:二奶奶的鬼魂出來討命啦! 

    終於有人提著膽子來到柴房前,昏倒的尤婉妹被救了起來,被砍得頭腳分了家的小繡仍然跪坐著,那樣子像是在懺悔。 

    施府鬧鬼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江南。胡若霜鬼魅作崇的傳聞被傳得繪聲繪影。許多長期和施家往來的商家也紛紛抽身,施家的聲勢一夜之間如流星墜地。 

    而尤婉妹則大病了一場,施家頓時失去支柱,整個施府亂成一團,有些害怕的下人們早已收拾細軟連夜離開了,為了自個兒的性命,既使沒了工作也不打緊。而開始有人趁亂劫了不少值錢的財物,連夜逃走,留下的幾個忠心的下人,只能盡量維持施家日漸淍零的門面。 

    施家大奶奶柳雲娘自從知道小繡慘死的消息後,鎮日躲在房內,神志不清地唸唸有詞,施宗耀也在這一場混亂中病死了。 

    尤婉妹大病過後,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找道士來替胡若霜超渡。 

    「三奶奶,真是對不住,這宅子…怨氣實在太重,在下的道行甚淺,竟不能替府上收鬼,真是對不住,真是對不住。」在第五個道士這麼說後,尤婉妹再也不抱希望了。 

    她望著曾經繁華的施家,竟不明白為什麼會落入這般地步? 

    為了保住施家最後的財產,她將能變賣的變賣,能轉手的轉手,盡可能只留下施家大宅。 

    但那時由於江南門戶大開,許多外國來的商人紛紛以強勢的姿態向朝廷逼迫,落得尤婉妹這最後的期望竟也無法達成。 

    在被迫搬出施家大宅前,她來到柳雲娘終日不出的房門前。 

    「大奶奶,婉妹來向您請安了。」她已不知多久沒見到柳雲娘了。 

    一如以往,裡頭靜悄悄地沒有回應,她早已習慣,但今日不同,明兒個這大宅就有人要來收了,今天非得搬出這裡不可。 

    「大奶奶,有件事非要向您說明不可,明兒個…大宅就有人要來收啦,婉妹來求您跟我一道走。」 

    沒有回應,尤婉妹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她看了看身邊幾個僅存的幾個僕人,他們的眼中亦透著相同的神情。 

    「大奶奶,您也給我回個應啊,好或不好,也得做個決定啊。」她再一次向著靜得令人發慌的門裡問道。&
  • 尤婉妹責備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決定聽從她的建議,她推開門,一陣霉味竄出,同時也帶出一陣難聞的氣味。 

    她踏了一步進入房門,那氣味就更加濃烈了,這是什麼味道?嗆得人無法呼吸。 

    尤婉妹用手巾捂住口,趨步走向柳雲娘的內房。 

    柳雲娘就躺在床上,似乎已氣絕多時,她身上的蛆像個蟻窩,密密麻麻地翻爬了她的全身,在腐爛朽敗的身軀還爬了一條蛇,在她已見白骨的肋骨中鑽來鑽去,顯然是把柳雲娘的身體當成巢了,而她的身邊立著一個盅,不停地有奇怪的蟲類冒出盅口,竟沒有人知道柳雲娘何時死在房漯滿A尤婉妹終於驚叫出聲。 

    此後,施家終於在江南一帶消失匿跡,沒有人知道尤婉妹去了哪,後來接收施家大宅的幾代主人也不得善終,漸漸這空曠的大宅子也荒蕪了,江南人相信那是因為胡若霜死不瞑目,含怨甚深,在施家大宅徘徊不去,終究變成了一座年代久遠的鬼宅…江南人也管它叫『艷鬼齋』。 



    「那…那麼大宅…」其中一個嫩稚的嗓音怯生生地望著老太婆身後的那座傳說中的大屋。 

    「是啊,就是我身後的這一座啊。」那老太婆沙沙的聲音宣佈著,她敲了敲旱煙的渣。 

    「哇啊∼∼,有鬼哇。」小娃們一哄而散,伴著嘻笑聲遠遠地跑開了去。 

    老太婆感慨萬千地看著遠去的孩童身影,轉頭對身旁空無一物的某個定點,隱含著?有千萬愁,竟隨長江去的語調說:「若霜姐姐,這麼多年了,怨…也該了了吧…」 

    「唉………。」一聲無盡的悲嗟長嘆,隨著輕風消散在大宅裡…
  • 好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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