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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我罩你 
第一章 

「我不答應!」 


  蘇州首富──氣派大方、擺設高雅的慕容府邸大廳內猛地爆出一道怒斥反對聲。 


  「夫人,可是這……這……」福福態態的慕容老爺一臉為難,瞧著神情堅決的枕邊人,實在萬分煩惱。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一把搶過他手中書信將之撕毀,慕容夫人氣壞了。「難道你真打算將女兒嫁去齊家不成?」 


  「夫人,我……我……」瞪著已被「碎屍萬段」散落在地的書信,慕容老爺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滿心的無奈。 


  唉……他也不願意啊!可是齊家都寫信來問當年那個約定還算不算數了,他總不能毀約吧! 


  「還我什麼我?」惱怒搶白,對他沒立即表示反對大為不滿。「我絕不把咱們女兒嫁進齊家。」 


  「可是當年我們兩家明明有約定的……」礙于妻威大顯,慕容老爺聲調有些微抖。 


  「那只是口頭上的玩笑,又沒真交換信物!」事隔二十年,慕容夫人為了寶貝女兒的終生幸福,這下是打死也不願認帳。 


  「作人得重信諾啊!就算只是口頭上的約定,也一定得遵守的……」好心虛啊!雖然嘴上這麼講,可其實他也很想反悔的。 


  「哦?那你是為守那口頭上的約定,打算犧牲咱們女兒的終生幸福囉?」一口截斷他,她氣到渾身發抖,尖聲怒喊,「齊家那個兒子是個傻子啊!你要把我女兒嫁給一個傻子,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傻子」這詞一出,福態的身子不由得一縮,似乎也知其嚴重性,吶吶不敢再多發一語,只是老臉上依舊是滿滿的為難。 


  唉……守了信諾,賠上的是女兒的幸福;毀約不守信,不僅與齊家老大哥傷了多年友誼,更壞了他以誠信服人、定為家訓的作人原則。 


  慕容夫人見他雖不語,可依然沒表示要毀約,當下不禁急得哭了出來。「我不管!女兒是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我不允許她嫁給一個傻子,毀了一生幸福!憑咱們女兒的才情,要嫁啥樣的好人家沒有?偏偏你這個爹狠心……」 


  「不是我心狠,是……是她還沒出世,咱們就為她訂下這門親事了……」滿頭大汗直想為自己說些話。  「我不管!當年是你開口提這婚約的,要嫁就由你去嫁!」悍然哭叫,為了捍衛女兒的幸福,顧不得說話有沒有道理了。 


  「我嫁?」慕容老爺哭笑不得,連連擦拭熱汗,咕噥提醒,「夫人,當年我提這主意時,妳可沒反對,甚至還逗著齊家兒子直叫小賢婿呢……」 


  「那又如何?你若不提這事兒,我就不會叫他小賢婿!這事說來說去還是要怪你當年多事!」慕容夫人淚眼怒瞪,完全不講理了。 


  「夫人,妳這真是……真是……」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我不管!你立刻回信給齊家,說當年的口頭婚約不算數!」連聽也不聽,跺著腳直哭喊。 


  「夫人啊……」 
 
  • 一時間,大廳內哭叫聲與心虛叫喚聲交纏不休,讓從剛剛就躲在門板後偷聽的一抹機靈身影急忙掉頭飛奔而去…… 

    「小姐……小姐……不好了……」頭上梳著兩包丫鬟髻、一臉清秀機靈、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鬟──紅豆一路倉倉皇皇、喳喳呼呼、連門也沒敲就闖進自家小姐閨房內。 


      「我沒病沒痛的,怎會不好?」才剛穿戴好衣飾,唇紅齒白、樣貌俊秀的翩翩佳公子回過身笑看毛毛躁躁的貼身丫鬟,毫不發惱她的沒規矩。 


      「啊!」一看眼前之人的打扮,紅豆還喘著大氣便笑了出來。「小姐,今天又要扮少爺啦?」 


      聞言,原在手中轉的摺扇一頓,扇柄毫不留情往她頭上敲去,似笑非笑教訓著,「沒瞧見我的裝扮嗎?該叫少爺才是!」頓了下,挑眉又問:「方才妳說什麼不好了?」 


      「哎呀!差點給忘了!」被敲得腦門有些疼,紅豆摸了摸頭後才委屈道:「方才人家偷聽到老爺、夫人在吵架,所以這才趕緊來稟告您呢!」 


      吵架?微微一愣,慕容晴搖頭不信。「爹娘向來感情極好,怎可能吵架?」至少就她有記憶以來,還沒見識過。 


      「嘻!少爺,這還不都是有關您的婚約惹的禍!」紅豆故作神秘笑道。 


      「婚約?」笑睨一記,這下可真斷定她在瞎扯了。「我可從不記得自己和哪戶人家有婚約?」 


      見她不信,紅豆急了。「少爺,這是真的!方才紅豆真的偷聽到老爺、夫人在吵這件事!好像是說在您尚未出世時便訂下了的。」滿眼認真,幾乎要舉手發誓了。 


      尚未出世便訂下?會不會太荒唐啊? 


      沉沉瞅著她有模有樣的小臉一眼,深知她萬不可能拿這種事來玩笑胡鬧,慕容晴沉吟了下,隨即轉身就往外走。 


      「耶!少爺,您要上哪兒?」怎麼都沒啥表示啊?紅豆滿心疑惑大叫,急急追了上去。 


      「去向我爹娘問清楚這事兒!」慕容晴頭也不回往大廳方向而去,打算將這件事好好理個清楚! 

    「我不管!女兒是我的,我才不允……」 


      「夫人啊……」 


      一進大廳,就見娘親鬧著手足無措的爹親直哭喊,慕容晴不禁微愣了下,隨即忙著介入幫爹親解圍。 


      「娘!娘!」急忙拉開發惱哭喊的娘親,俊俏臉蛋噙笑安慰。「您惱什麼?說給孩兒聽聽,孩兒幫您評評理。」 


      「哇──我苦命的女兒啊!」一見她,慕容夫人「哇」地一聲,抱著心肝寶貝直哭訴。「妳爹心狠,心狠啊……」 


      爹心狠?慧黠黑眸朝忙不迭搖手否認、圓臉寫著敦厚老實的爹親瞧去,慕容晴很懷疑自家老爹渾身上下找得出啥地方心狠? 


      「女兒啊,爹沒有……」深怕被捧在手心的愛女誤會,慕容老爺焦急喊冤。 


      「還說沒有!」不給辯解機會,慕容夫人抓著女兒就開始編派他的不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將事情從頭至尾詳詳細細說給女兒瞭解,當下聽得慕容晴兩眼大瞠,簡直不敢相信當年的爹娘竟會蠢到和人訂下這種無聊約定。 


      這算什麼?連指腹為婚也不算!人家指腹為婚,至少是雙方都有孕在身,而她當年可能還在陰曹地府排隊等投胎,就被人給訂下了!這……這會不會太可笑了啊? 


      有些頭疼撫著額,慕容晴納悶質問,「爹,我怎不知您在洛陽有這麼個至交好友?」 


  • 心虛瞅著她,慕容老爺乾笑不已。「我和齊大哥自小就是鄰居,只是長大後我到蘇州經商發展,娶了妳娘便定居下來。二十年前,曾攜同妳娘回洛陽探訪老友,是以才訂下了那口頭婚約。在妳娘生下妳時,我曾去信報喜,雙方書信往來了好些年,後來可能因為大家都忙,是以逐漸失了聯絡,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當年的約定……」突然來的一封信,就是來要求履行當年約定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當然會記得!」慕容夫人忿忿插嘴。「有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給傻子?他們娶不到兒媳婦,當然將主意打到我們女兒身上來了!」 


      聞言,慕容老爺不禁苦笑。唉……怪只怪當年見齊家兒子長得可愛俊俏,便多嘴的出了那個提議,怎麼會知道那般靈動的娃兒長大後竟會是個傻子。 


      乍聞和自己有口頭婚約的男子是個傻子,慕容晴不似一般女子心慌,反倒揚起眉來。「爹,既然你們多年不曾聯繫過,又如何知曉齊伯伯的兒子是個傻子呢?」 


      「前些年,曾聽從洛陽來的商販提起過。」慕容老爺有些感歎。「畢竟齊家可是洛陽首富,出了個傻兒子,當然少不了好事之人口耳相傳,四處宣揚。」 


      聞言,慕容晴不禁笑了。「謠言不見得是真!蘇州城不也謠傳您有個私生子在幫你經商、管店鋪?說不定齊伯伯的兒子根本不傻呢!」 


      私生子?這話一出,慕容老爺不禁渾身發抖,臉皮一皺,準備讓人念到臭頭;而慕容夫人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穩的情緒又因這話再起波瀾。 


      「都是你!都是你!好好一個女兒,偏偏讓你從小當兒子養,淨作男裝打扮去外頭�頭露面,幫你經商管帳,還讓外人以為我們家多了個私生子!」怒瞪夫婿,氣得又是跺腳又是罵的。 


      嗚……她好好一個女兒,竟讓夫婿教養成了如今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 


      哎呀!戳到痛處了!接收到爹親拋來的哀怨目光,慕容晴無聲抱歉一笑,趕緊拉著娘親轉移注意力。 


      「娘,咱們現在是在研究該如何處理當年那口頭婚約的事呢!」輕聲提醒,要她趕緊回歸正題。 


      聞言,慕容夫人果然心思回轉,不由得緊抓著她,焦急道:「晴兒,妳不用怕!娘絕不會讓妳嫁給個傻子的。」 


      怕?她本來就不怕啊! 


      身為女子,卻能以男子之姿在外經商行走,甚至偶爾還會和一些富商上青樓酒館談生意,慕容晴見識之廣與一身的才情,普通的男人甚至及不上。而這樣的她,心中很清楚身為女子在道德規範限制下,只能甘作一隻守在家中、不知外面天地遼闊的金絲雀的悲哀。 


      再說,在這個以夫為天,婦道人家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社會下,男人皆想娶溫、良、恭、儉、讓的賢妻,萬萬不可能答應讓妻子在外�頭露面,做自己想做的事。 


      呵……若是沒有爹親從小把她當男兒教養,帶著她在外頭四處跑,讓她插手家中事業,也許她會如同一般的千金閨秀,鎮日在家中彈琴刺繡便心滿意足。但,可惜的是,她並非在一般千金小姐的教養下成長,所以……抱歉了!她是女兒身,卻有著男兒心志。 


      倘若未來夫婿無法如同爹親這般放任她,讓她扮著男裝在外頭四處跑,展現經商手腕,就算嫁給再貴氣、富豪的人家,遲早也會抑鬱而終的。 


      而能有廣闊的胸襟讓妻子發揮所長、又使她心動的男人……很抱歉,至今尚未出現!是以她早有終生不嫁,一生當個自由自在的慕容晴的打算。 

  • 見她良久不語,以為她在憂慮婚約之事,慕容夫人不禁又急急安慰,「晴兒,妳放心!娘就算拚了老命,也絕不讓妳爹做出毀妳一生幸福的糊塗事來!」 


      聞言,慕容晴回神,不禁失笑。「娘,您想到哪兒去了?我並不擔心啊!」 


      「可是……」 


      「娘,您先讓我把這事兒問爹問個詳細再說。」制止了娘親的張口欲言,她眸光瞥向一旁圓墩墩的爹親。「爹,齊家來信中可有非要您承諾當年的約定不可?」 


      「這、這倒沒有。」抹去一頭熱汗,慕容老爺心虛陪笑。「齊大哥只是來信問我可還記得當年的約定。我想,他是想探探我們這方的心意。」唉……齊大哥是個明理的人,萬萬不可能為難人家,可為了讓他那傻兒子娶親好傳遞齊家香火,想必也是拉下老臉來盼求一個希望吧? 


      可……可他也不能犧牲女兒的幸福啊!看來只能作個毀約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了!唉…… 


      「這樣啊……」沉吟了下,慕容晴胸有成竹的漾起一抹笑。「爹,這事兒不難解決。您先慢著回信給答復,讓女兒親自上洛陽去一趟吧!」 


      「上洛陽?」兩位為人爹娘的雙雙驚叫出來,不解她上洛陽去幹啥? 


      「是啊!」笑意不絕,「唰」地一聲甩開繪著翠竹的扇面搖啊搖,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瀟灑樣。「上洛陽去拜訪我那無緣的未婚夫。」 


     洛陽最繁華的一條街,兩旁酒樓林立,小販群聚擺攤,人們熙熙攘攘穿梭其間,真是好不熱鬧。 


      忽地,擁擠人群中,一名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相貌極端俊美,年約二十上下的錦衣男子驀地駐足在一家酒樓前,差點讓緊跟在後頭的十四歲書僮一頭撞上。 


      「少爺,您不是想吃街尾王婆婆的豆腐腦嗎?幹啥突然停下來?」摸摸自己差點撞扁的鼻子,一身機靈相的小九不禁嚷嚷埋怨。 


      「嗯……我……我好像瞧見懷生在�面。」俊美相貌絲毫沒有風流倜儻、瀟灑不拘的氣質,齊硯一臉憨厚的在酒樓門口探頭探腦,黑亮眼眸閃著孩童般的純真光彩。 


      張懷生?跟著探頭一瞧,就見一樓某桌坐了幾名書生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人衣衫特別破舊,看來窮酸的很,不是張懷生還會是誰?會來酒樓談天用飯,想必是另外幾位家境較為過得去的書生相請,否則那窮酸哪有銀兩上館子? 


      認出人來,小九暗暗地撇了撇唇。「少爺,我們快走吧!若去晚了,怕您吃不到王婆婆的豆腐腦了。」明顯催促,語氣中隱隱藏著不願他多留片刻的意思。 


      「可、可好不容易遇見懷生,我……我想和他打招呼……」搔了搔頭,齊硯笑得純真靦腆。小時候上學堂念書時,懷生是唯一對他好、不會笑他的人。雖然上沒幾天的私塾,他就沒再去了,可一直到現在,他們還是朋友。 


      嘻!懷生是他唯一的朋友呢!今天遇上懷生,好高興哪! 


      打招呼?瞅了眼�頭幾名大談闊論的書生,小九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還是別吧!少爺別去自取其辱的好。 


      為自家少爺的天真無邪而暗暗搖頭,正想著該怎麼把他拐走時,忽地,幾名書生中,有人發現了他,不禁笑喊出聲── 


      「嘿!這可不是咱們洛陽首富的齊家公子──齊硯嗎?怎麼站在外頭發呆呢?進來一起用飯啊!」狀似熱情直招手,笑臉卻隱含奇特神色。 


      同桌眾人聞言,當下紛紛扭頭朝門外瞧去,果然見他呆頭呆腦站在門邊探望,登時不約而同露出詭笑,連連招手要他進來。 

  • 同桌的張懷生見狀,神色露出幾許為難,嘴唇囁嚅了幾下,最後還是默然沒出聲,任由同桌友人叫笑喚人。 


      「啊!他們請我進去呢!」受人邀請的喜悅讓齊硯雙眼一亮,很開心地對小九說道,同時飛快奔了進去。 


      可惡!那群人吃飯聊天儘管去,幹啥眼睛這麼利,一下子就掃到少爺!這下可好,少爺又要讓人捉弄著玩了! 


      小九氣得直跳腳,眼見自家少爺每回都學不乖,快快樂樂的「飛蛾撲火」去,當下也連忙追了進去,準備隨時捍衛主子。 


      眨眼間,一主一仆奔進酒樓,一開心、一臭臉的來到了書生們面前。 


      「懷生……」咧開憨厚笑容站在五官長得還算斯文好看,但卻因家貧而三餐不繼、臉色顯得蠟黃的張懷生身旁,齊硯滿心歡喜見到他,卻不知該怎麼形容,只好繼續傻笑著。 


      「齊硯,你怎麼出門了?」扯著一抹笑,張懷生關心問道。他向來是無憂無慮的被齊家上下給守護在齊府內,除了偶爾來找自己外,是很少出門的。 


      「我、我想去吃王婆婆的豆腐腦。」臉龐因開心而有些紅,齊硯老實回答。 


      聞言,由於在場幾名書生皆是同一學堂的友人,齊硯幼年時曾至學堂上過幾天課,他們也和他當過短短幾日的同窗,自然知曉他的呆傻、好捉弄,霎時惡劣頑意一起,眼色互瞄,默契不用言明就形成了。 


      「齊硯,你只知吃豆腐腦,可知豆腐腦是用啥做的?」其中一名有著三角眼的書生惡意地笑了起來。 


      「啊?豆腐腦……豆腐腦……」向來只知東西好吃的齊硯登時被問倒,俊目瞠得老大,想不出來那白嫩嫩、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是用啥做的? 


      「不曉得嗎?」另一名略胖的書生心中暗笑,臉上則裝出大驚小怪的神色。「連三歲孩兒都知道豆腐腦是用白花花的猴兒腦做成的,你怎麼會不知道?難道你比三歲孩兒還笨嗎?」 


      「啊?猴、猴兒腦做成的?」不懂得懷疑,也聽不出對方語意中的嘲笑,想到以前吃下軟綿綿的好吃豆腐腦竟是猴子的腦袋,齊硯不禁臉色泛青,當下一陣反胃。 


      「可不是!得趁猴兒還活著,硬生生敲開腦門取出的猴兒腦才能做出新鮮好吃的豆腐腦呢!你都不知道,王婆婆家後院養了好多猴兒,每天就抓幾隻出來敲腦袋呢!上一回我恰巧經過瞧見,差點沒被那恐怖的畫面嚇出一身病……」另一名瘦高的書生活靈活現描述,嚇得齊硯臉色更加慘白灰敗之際,話鋒突地一轉,陰笑森森地恐嚇,「齊硯,你這麼愛吃豆腐腦,不知有多少猴兒慘死在你的口腹之欲下?小心你晚上睡覺,那些慘死的猴兒向你索命來著!」 


      聽他越說越是驚悚恐怖,心思單純的齊硯不禁「哇」地一聲,竟然不怕丟臉,以二十郎當歲之姿嚎啕大哭了起來。 


      「哇──小猴兒好可愛,我不是故意要吃豆腐腦害死牠們的……」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因貪吃殘害了那麼多可愛的小猴兒,他哭得越發傷心難過。 


      一個俊美的大男人,卻在公眾場合哭得像三歲小娃兒般,半點也不知害臊,頓時引來酒樓內所有人的注目,但都在瞧清他的相貌,認出他是洛陽城有名的齊家傻兒子後,便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有趣地竊笑不已,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談笑著。 


      一旁,忠心護主的小九見這些只知讀聖賢書,卻不知行聖賢事,絲毫無同情心的書生又惡意拐騙少爺,弄得他信以為真而哇哇大哭,當下氣得直拉他。 


      「少爺,您別聽他們胡說!豆腐腦不是猴兒腦做成的,你……你別哭啊!大家都在笑你了!」真是要命!這下洛陽城的百姓們又多了件茶
  • 餘飯後可以拿出來調侃笑談的事兒了。 


      「可是……可是……」哭成一張大花臉,齊硯抽抽噎噎的,不知究竟誰的話才是真的,還滾著淚水的純真眼眸不禁看向向來不會笑他、騙他的張懷生。 


      「齊硯,他們是同你說笑的。」張懷生泛笑安慰,要他別當真。 


      「真、真的嗎?」臉上還掛著淚,齊硯卻立刻笑開了。懷生不會騙人的,所以他說的肯定是真。 


      「當然!」扯著笑安慰,張懷生轉頭又朝幾名同窗友人好言相勸。「你們大家別逗齊硯,他很容易當真的。」 


      呿!既知少爺容易被騙,幹啥不早阻止那些人惡意戲弄,直到少爺被耍哭了才來假好心,說些好聽話?小九心下非常不滿,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而其他人見齊硯有如娃兒般,說哭便哭、說笑便笑,毫不知羞,當下又是一陣訕笑。 


      「齊硯,你幾歲了?隨便幾句就騙得你又哭又笑的,連三歲娃兒還不如,羞不羞啊?果真是個大傻子!」三角眼書生笑諷,為他感到丟臉。 


      哼!這個齊硯,若非天生命好,出世在家大業大的齊家,成了齊家唯一的命根子,依他這副駑鈍呆傻樣,若降生在窮苦人家中,只怕打小就被丟棄在荒野,讓野狗給叼去果腹了。 


      而齊硯只顧著歡喜豆腐腦不是猴兒腦做成的,對旁人的惡意嘲笑倒沒聽進去,逕自咧開傻氣笑容開心著。 


      倒是小九聽了又氣又惱,正想出言相譏捍衛自家少爺時,張懷生倒先開口說話了── 


      「陳兄,千萬別這樣說!齊硯他是有赤子之心,情感表現較為純真直接,這也是他可愛之處啊!」一如從小到大那般,溫言為他說好話。 


      「哎呀!張兄,你還是一如以往地淨幫他說話。」略胖的書生臉上略顯佩服之色。「像他那種傻子,就只有你願意當他是朋友,還說那種傻氣是赤子之心!唉……在下就是敬佩你這點。」 


      「可不是!我說張兄,你除了身家比不上齊硯外,無論聰明才智、文氣才情,哪一樣不是好過他千倍、萬倍?若你有他的一半家世,早就壯志得伸,大放異彩了。」瘦高書生搖頭長籲短歎,表面上是在說張懷生,其實何嘗不也是在感歎自己。 


      「哪兒的話?是大家謬贊了。」隱隱浮現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滿足笑意,張懷生嘴上依然謙虛,繼續幫人說話。「齊硯沒大家想的那樣傻的。」 


      「傻子就是傻子,張兄為人太過正直,連『傻子』二字都不忍出口傷人……」其他人又是連番的「歌功頌德」。 


      「不是的!齊硯他真的不傻……」 


      就聽他們一陣「傻子」來、「傻子」去的,直接當某人不存在似的高聲評論。然而,那個備受侮辱而應該生氣的被討論人卻依舊一臉憨憨的笑…… 


      嘻!懷生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別人笑他傻時,還是為他說話,不認為他傻呢!有些開心,對旁人的侮辱笑諷不懂得反駁,齊硯感動傻笑地看著張懷生,覺得他真是自己這一生最好的朋友了。 

  • 然而,一旁的小九卻越聽越是生氣發惱,對張懷生為少爺辯解不僅不感激,反而滿肚子的火。 


      哼!這個窮酸,動不動就「他不是傻子、他真的不傻」等等之類的言語,搞啥啊?真像有意無意在提醒旁人──對!他就是個傻子! 


      呿!感覺真差! 


      實在聽不下去了,偏又是下人身分,不好越主罵人,小九悶悶地正想拉著主子快快閃人,誰知才扭頭,竟見自家少爺一臉感動地傻笑著,讓他差點沒氣到吐血。 


      「少爺,我們快走吧!再慢點,王婆婆就要收攤了。」悻悻然催促,為自家主子的「純真」而泣血。 


      「哦!」想到最愛吃的豆腐腦,齊硯很是開心,俊美白皙臉龐朝張懷生笑得很燦爛。「懷生,我要去吃豆腐腦了,你要不要去呢?」 


      「我……」張懷生才要開口,馬上讓人給從中截斷。 


      「張兄,我想起今天有許多文人要在『澄心亭』舉辦吟詩會,咱們快去吧!聽說向來最識才、愛才的六王爺恰巧來到洛陽遊賞,也打算參加此聚會呢!若是在會中表現得好,讓六王爺給慧眼賞識了,文名肯定大大提高,從此揚名天下呢!」三角眼書生故意高聲道,拉著他飛快就往酒樓外走,似乎真怕遲了些,就得不到六王爺的賞識。 


      文名揚天下啊……這引誘實在太大,張懷生順勢地讓人拖著走,就算在臨出酒樓時,瞧見了三角眼書生暗暗拋給還在�頭的同伴一記怪異眼色,也沒心思多想了。 


      眼見他被人拉走,齊硯純真眼眸有絲失望,但隨即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小九,我們去吃豆腐腦。」臉上滿是笑,轉身就要走。 


      「齊硯,慢著!」驀地,尚未趕去參加啥吟詩會的另兩名書生異口同聲叫住人,嘴角噙著算計微笑。 


      「啊?」憨笑回頭,單純的心思沒有多想什麼。 


      「齊硯,我們也算是同窗朋友吧?」雖然只有小時候短短的幾日,但要拐個傻子,也綽綽有餘了。略胖的書生暗笑,臉上擠出虛假的和善笑容。 


      點點頭,有人對他笑,齊硯自然而然也以大大笑容回報。 


      「很好!」瘦高書生滿意點頭,拍拍他肩膀,一副施恩樣。「既然是朋友,請大家吃喝一頓也是應該的,這桌就讓你付帳了。」 


      「哦!」愣愣點頭,從沒想到要和人計較。 


      「這怎麼可以!」小九氣憤,急忙出聲阻止主子當冤大頭。 


      「主子說話,有你這下人插嘴的餘地?」胖書生橫眼,根本不將他放在眼�,直接轉攻某個傻子:「齊硯,你怎麼說?」 


      「少爺,不可以!」小九才不理他們的冷眼,急急阻擋, 


      這些人嘲笑完少爺,又要利用少爺幫他們付帳,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太過分了! 


      「小九,沒、沒關係啦!」憨憨笑著,齊硯對錢財向來就沒啥概念,只知道出來買東西,小九會付帳,若是身上錢不夠,店家也會讓他賒帳,直接派人到府�取銀兩的。 


      聞言,兩名書生得意一笑,連說聲謝也沒,斜睨氣呼呼的小九一眼,便樂呵呵的走人了。 


      而小九氣到無力,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乖乖到櫃檯和掌櫃清帳,不一會兒,付完銀兩後,他白眼朝等在一旁的憨傻主子攤開雙手-- 


      「少爺,我身上沒銀兩了!你今兒個甭想去吃啥豆腐腦了。」 


      活該啦!幫那些愛笑話人又自命清高的討人厭書生付啥帳啊?這下可好了吧!王婆婆的攤子是從不讓人賒帳的。 

  • 原來齊家兒子真是個傻子啊!」目視面容俊美的憨傻男子垂頭喪氣跟著書僮離去,二樓某個俊秀少年搖著扇子,一派瀟灑悠閒地淡笑自語。 


      呵……原來傳言是真,齊家真的出個傻兒子呢! 


      「少爺,您確定他就是齊家少爺?」同桌,滿臉機靈相的清秀童僕迫不及待發問。 


      「小豆子,妳沒聽見方才那些書生說他是洛陽首富的齊家公子嗎?」揚眉一笑,慕容晴可是將方才眾書生捉弄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看在眼�、聽在耳�了。 


      呵……若是爹爹沒誰她,既是洛陽首富,又是姓齊的,那就沒錯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搔了搔頭,如今化名小豆子的紅豆尷尬糗笑,隨即又忙道:「少爺,既然齊少爺真是個傻子,那接下來您是不是要上齊家去退了這門親事?」 


      淡覷一眼,慕容晴搖著翠竹扇,從容泛笑。「就算齊家少爺不是個傻子,我也不打算應允這門親事啊!」這紅豆是不是有點搞錯了? 


      「耶?」還以為小姐特地上洛陽,是為了暗中觀察齊家少爺的人品,才決定要不要嫁人,沒想到……紅豆瞪大了眼,一臉納悶嘟囔。「少爺,既然您橫豎都不願意,那直接讓老爺回信拒絕就是了,幹啥還特地出這趟遠門上洛陽?」 


      虧小姐還在家�跟老爺、夫人講得那麼好聽,說什麼要來探采齊少爺是否真是個傻子。若不是,那最好,兩家人高高興興辦喜事;若真是,那也會想出個不傷雙方感情的方法來退了當年的口頭婚約……哈!原來都是騙人的。 


      她根本打定主意,不論齊家少爺是好是壞,都不願意嫁人的! 


      扇子一收,直接往她腦門敲去,得到一道呼痛聲,慕容晴才滿意笑道:「小豆子,我若讓我爹直接回信拒絕了,我們這些日子來能一路遊山玩水,到處賞玩各地風光嗎?」她許久沒出遠門了,當然要找機會出來走走啊! 


      這下總算明白自家主子心思,紅豆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少爺,您心機好深啊!」 


      笑橫一眼,慕容晴沒反駁,逕自起身伸了個懶腰,邁步就往樓梯口行去。 


      紅豆見狀,知曉她酒足飯飽,打算走人了,忙不迭抓起包袱跟著尾隨在後。「少爺,接下來要上哪兒?」 


      「當然是找個客棧,休息睡覺。」她笑,很滿意才踏進洛陽城,齊家少爺就自動出現在眼前讓她約略瞭解其性情,心中有個底了。 


      呵……雖傻,但卻性情溫和又良善哪! 


      想到某人傻到以為豆腐腦是猴兒腦做成的,竟在大庭廣眾下哭成那樣,慕容晴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原來一個大男人也可以這麼的……可愛!好真的性情啊! 

     翌日 


      街尾的小攤上,一名花甲老婆婆樂呵呵地舀著一大碗熱呼呼、軟綿綿的豆腐腦給眼前這個面生、但卻很捧場,已經連吃三大碗的俊俏新主顧。 


      「婆婆,您的豆腐腦兒又綿又細,真是好吃到讓我差點兒連舌頭都吞下了。」接過熱燙的大碗公,慕容晴舀起一大湯匙送進嘴�,也不怕燙口,臉上咧開迷人粲笑,甜言蜜語直誇讚。 

  • 小姐果真心機好深啊!這種表�不一的話都能說的讓人完全察覺不出,真是佩服! 


      一旁,低頭猛吃的紅豆不禁暗笑在心,盤算著等會兒可能有人得跑茅廁了。唉……沒辦法!誰教有人不喜吃甜食,一吃就容易壞肚子,卻還硬是喝下三大碗甜膩的豆腐腦,真不知在想什麼? 


      「喜歡就多吃些!這可是婆婆我一大清早起來做的,當然新鮮又好吃啦!」王婆婆笑呵呵的,真被逗樂了。 


      聞言,慕容晴笑咪咪地正要回話時,一道有些耳熟的憨憨男嗓忽地從後頭響起。 


      「婆婆,我要一碗豆腐腦。」 


      話聲方落,一道黑影跨進長板凳內,她微一偏首細瞧,果然就見某個昨日被要哭的男人落坐在自己身旁,而後頭則站著那個忠心護主的僮仆。 


      呵……果然來了!不枉她硬吞下三大碗豆腐腦在此等候。暗自一笑,慕容晴凝覷著他,心中打著無人明白的算盤。 


      「齊少爺!」一見老主顧,王婆婆更加開心,忙著招呼人。「好些天不見您來了!您等會兒,婆婆我馬上盛碗給你。」 


      「婆婆,謝謝您!」可以馬上吃到軟綿綿的甜食,齊硯心中挺開心,但視線隨即對上身旁投來的凝睇目光,白皙俊美臉皮不禁微微一紅,下意識地回以害羞笑容。 


      唔……旁邊的人是誰啊?好像沒見過呢!可若是不認識的人,為何這樣一直瞧著他?會不會是以前見過面,他將人家給忘了?爹爹說,瞧見認識的人要主動打招呼才不會失禮,那他究竟認不認識他啊?要不要主動打招呼呢? 


      陷入苦思掙扎中,齊硯好煩惱。 


      瞧那顯得萬分煩惱的神情,慕容晴看穿他單純心思,當下忍俊不禁輕笑出聲,真覺得他簡直「純潔無邪」到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耶!他也在對他笑呢!臉紅加深,難得被人如此示好,齊硯開心得不得了,終於「主動出擊」了-- 


      「你、你好!」嘻!這個人笑起來感覺很好呢!就像爹、娘、小九對他笑的那種樣子,不像外頭有些人雖然是笑著與他說話,但臉上常常帶著一種奇怪的神色……唉,他也說不出來是什麼,只是有時會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你好!」頷首微笑,覺得他純真的讓人一目了然,心情完全寫在臉上。 


      「我、我們認識嗎?」一定是以前見過面,所以他才會對他笑吧? 


      「沒有。」搖搖頭,慕容晴笑意加深。「我們並不認識。」 


      「可、可是你對我笑了……」遲疑中有著不解。 


      「不認識不能對你笑嗎?」挑眉反問,晶亮眼眸閃著湛亮光芒。 


      「也、也不是不行……」結結巴巴的。 


      「那就是了。」點著頭,沖著他又是燦爛一笑。「再說,我對你笑,自然是瞧你順眼,想與你認識作朋友啊!」 


      「作、作朋友?」除了懷生,從來沒人願意和他當朋友的!齊硯聞言,俊臉霎時一亮,根本沒那種心眼去懷疑人家莫名其妙的示好熱絡是安啥心思,當下高興地笑咧了嘴,迫不及待直點頭。「好!作朋友!我們作朋友!」 


      而後頭,忠心護主的小九忍不住皺起眉來:心中懷疑眼前這個面生的俊俏少年主動親近示好究竟有何意圖?想開口警告自家沒心機的少爺,卻見他一臉歡喜粲笑。想到他在外頭一直受到旁人的揶掄笑諷,無人真心與他來往,難怪有人稍表善意,就高興成這樣,當下潑冷水的話到嘴邊又硬生吞下,不忍見他失望。 


      願意和他交朋友,值得高興成這樣嗎?慕容晴莞爾,在他欣喜難抑的一聲聲「作朋友、作朋
  • 就在某個呆子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忙著歡欣鼓舞要交朋友之際,王婆婆的笑嗓乍起-- 


      「齊少爺,您的豆腐腦來囉!」老手穩當當地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甜食。 


      「謝、謝謝!」也不知是新交了個朋友太過興奮還是怎地,齊硯嘴上憨憨回應,一雙眼卻捨不得離開那令他備感舒服的笑臉,有些恍神的伸手去接豆腐腦,誰知不專心的下場就是-- 


      「哇--好燙!好燙!」才接過碗公,馬上就被燙了手,痛得他跳起來哇哇大叫,手一抖,熱呼呼的豆腐腦就整碗翻倒,不偏不倚地全潑灑在旁邊倒楣鬼身上。 


      「哇--」這下換人淒厲慘叫。 


      「啊--對不起!對不起!」眼見自己闖下大禍,將才新交的朋友燙得慘兮兮,齊硯驚慌失措,急得團團轉,深伯因這樣而被嫌棄,當下直覺抓起人負上背,飛快的沖了出去,口中還不停哭著大叫:「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就不和我作朋友了……」 


      哭叫聲從街心賓士而過,越去越遠,讓兩旁不明就�的洛陽百姓再次指指點點,竊笑討論著齊家的傻兒子不知又幹出啥傻事來? 


      而王婆婆的小攤上,原本愜意吃著豆腐腦的紅豆,眼見自家主子被挾持走了,想追也追不上,當下急得跳了起來,一把揪住看傻了眼而忘了追上去的小九。 


      「說!你家少爺要把我家少爺給帶到哪兒?他若敢對我家少爺不利……」 


      「你想太多了!」驟然回神,毫不客氣打掉揪住胸前衣襟的手,小九斜睨哼笑,「我家少爺若懂得幹壞事,我准去買鞭炮從洛陽城頭放到洛陽城尾。」不利?他還怕他家少爺對他天真憨厚的少爺不利呢! 


      對喔!齊家的少爺是個傻子,哪是小姐的對手?不要被心機深的小姐耍著玩就好了! 


      突然意識到這點,紅豆稍微安心,可還是忙著追問,「那你家少爺究竟會背著我家少爺去哪兒啊?」小姐剛剛好像被燙得挺嚴重的,還是快點找到人要緊。 


      「跟我來吧!」橫覷一眼,小九邁開步伐走了,非常有把握能在某個地方找到人。 


      唉……自從兩年前,帶著被頑皮小孩丟石子而弄傷額頭的少爺就近找了家醫館敷藥後,往後少爺只要在外頭稍有受傷便直覺的往那兒跑,有時附近就有醫館,也不懂得舍遠求近,硬是多跑一大段路去他認定的那一家,真是…… 


      也不知該說憨厚不懂得應變還暈笨……呸呸呸,不能說笨!怎麼他也被外頭的人給「污染」了?少爺不笨!不笨啦! 

     「嗚……是我不好,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不要不和我作朋友……」 


      醫館內室,就見一個錦衣俊美青年像被罰站似的直挺挺立在一邊,恍如孩子般兩手直在臉上胡亂抹淚,嘴�不斷哭號認錯,尤其在老大夫將傷患衣袖卷起,露出原本纖細白嫩,如今卻紅腫了一大片,還冒出不少水泡的手臂時,他哇哇哭得更加淒慘悲壯。 


      他……他哭啥啊?被燙傷的人是她、受皮肉痛的人也是她,該哭的人應該是她吧!怎麼他搶先哭去呢?害她想擠出幾滴淚出來都覺得不好意思!角色是不是顛倒了啊? 

  • 心中覺得啼笑皆非,有些同情地瞧了瞧以著最快速度幫她治療的老大夫……唉,老大夫其實很想跑去拿棉花塞耳朵吧?虧他極力忍住,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暗忖失笑,慕容晴搖著頭,悶不作聲的任由他哭去。 


      不一會兒,老大夫上完藥、包紮好手臂,並拿了罐藥膏給她,好讓她日後自行塗抹止痛後,便急急離開內室,逃到醫館前堂去,以便躲開「魔音傳腦」的追殺。 


      「嗚……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魔音傳腦持續發功。 


      眼見老大夫逃命而去,醫館內室僅剩下他們兩人,坐在診療床上的慕容晴這下可不客氣了,凝氣大喝一聲-- 


      「閉嘴!」 


      清雅嗓音恁地威嚴有力,登時讓齊硯果真嚇得立即住了嘴,連吭個聲都不敢,然而純真大眼卻依然不斷滾出豆大眼淚,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個犯錯被罰的無辜孩子,說有多惹人憐惜就有多惹人憐惜。 


      「把眼淚擦一擦,不許哭了!」強忍住笑,故意繃著臉命令。 


      「哦!」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膽戰心驚地飛快以衣袖胡亂抹臉。 


      「擦乾淨了嗎?」 


      「擦、擦乾淨了。」濕漉漉的眼眶還有淚水在打轉,卻怎麼也不敢讓它掉出來。 


      「很好!」微微綻笑,非常滿意。 


      他,他笑了呢!這是不是表示他不生氣了,願意繼續和他作朋友? 


      小心翼翼瞅著他,齊硯眼眶紅紅,像個小媳婦似的。「你……你不生我氣了?」 


      「我本來就沒生你氣。」斜睨一眼,真不知他想到哪兒去了? 


      「那……那我們還可以……可以當朋友嗎?」結結巴巴詢問。 


      「當然!」 


      聞言,兩眼瞬間一亮,高興地又眼淚、鼻涕齊噴。「哇--謝謝你!你人好好,不生我氣又肯和我當朋友,真的對我好好啊……」 


      這樣也哭?瞧他感動得涕淚齊飛,慕容晴有些頭大,但又忍不住被他純真的情感表達給逗得發噱,忍了忍,最後還是破功笑了出來。 


      「又哭又笑,黃狗撒尿!你是小狗啊?」笑著噓他,莫名有種母性的憐惜情緒。 


      「我、我不是啊!我叫齊硯,不是小狗。」他好認真回答,眼角還掛著淚,臉上卻露出了好害羞的笑容。 


      「嗯。」點了點頭,慕容晴不似旁人對他孩子氣的對答而給予訕笑目光,一如對待常人那般的向他自我介紹。「在下慕容晴,蘇州人氏,近日上洛陽遊玩,如今暫住在『悅來客棧』。」 


      「阿晴!」只聽他叫啥名字後,後面的話就再也沒聽進去了,齊硯喜叫著眼前新認識的朋友的名兒。 


      阿晴?難道他就不能叫聲慕容兄弟就好了,非得……非得蹦出個這麼俗的叫法嗎?臉色有些泛綠,然而瞧著他一臉真摯的神情,慕容晴唇瓣囁嚅了幾下,最後還是吞了下來,勉強接受了。 

  • 唉……幸虧爹爹沒幫自己取慕容福、慕容財之類的名兒,否則被他阿福、阿財的一叫,簡直像在叫狗似的。萬幸!萬幸! 


      暗自慶倖完,回神瞅見他眼角泛光,當下面色一整,手中扇柄毫不留情往他額上擊去,疼得他痛呼一聲,額頭微微發紅起來。 


      「阿晴,你、你為什麼打我?」捂著額,好委屈詢問,眼眶又隱隱浮現淚光。難道……難道阿晴也和別人一樣,喜歡打他、欺負他嗎? 


      「不許哭!」橫瞪一眼,慕容晴教訓道:「你長大了,不行動不動就哭,會讓人笑話的。」齊家伯伯是怎麼教兒子的?就算他稍癡了些,只要好好教導,也不至於會教出個愛哭鬼來! 


      像昨日那些喜歡取笑他的人,主要也是因為他一逗就哭、好捉弄的緣故,所以才動不動就拿他來尋樂子、找開心。 


      「可、可會痛自然就想哭啊……」他小聲辯解,卻也真誠無偽的道出至理名號口。 


      慕容晴聞言一窒,隨即又惡狠狠瞪著他,直到他心驚膽跳地將眼淚硬收回去,這才清朗訓斥道:「你這麼大了還如此愛哭,別人自然會來欺負你!難道你想讓人笑你嗎?』 


      「那……那……那……」他「那」了個半天,一張俊臉都愁成了苦瓜臉,無辜地不知該怎麼辦,可心中卻隱隱清楚,他是真心為他好,是以心中方才的疑慮一下子便消失殆盡了。 


      「齊硯,你剛剛燙傷了我,是吧?」見他呆得讓人好氣又好笑,看在爹爹的面子上,為了幫那從未見過面的齊家伯父、伯母教兒子,也為了自己未來盤算,慕容晴心中忽生一計,笑著將裹上白布的受傷手臂舉到他眼下,存心讓他心生愧疚。 


      「是……」果然,被算計的某個呆子羞愧的垂下了臉,小小聲認罪。 


      「那你是不是該賠罪,表示歉意?」揚眉質問。 


      「是……」聲音更小,越發內疚。 


      「好!為了表示歉意,你得答應我兩個要求,而且絕不可違背,不然我就不和你作朋友了!」 


      一聽有方法可以贖罪,他忙不迭點頭,眼睛又亮了起來,像只討好主人的小狗。「你說!你說!」 


      「第一個要求就是--以後不許在別人面前哭,就算想哭也得忍回家,自己一個人躲到被窩去才行哭,聽懂了沒?」那麼大的人了,還在大庭廣眾哭成那樣,不象話! 


      「懂了!懂了!」點頭如搗蒜,暗暗告誡自己以後想哭得忍回家到被窩哭,不然阿晴就不理他了。「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要求嘛……」覷睨他一眼,恰巧對上他純真眸光,慕容晴心虛地轉開了眼。「第二個要求我還沒想到,待我想到了,我再告訴你。」真糟!竟然有拐騙無知孩童的罪惡感。 

  • 好。」他笑得純真無憂,連連點頭應和,根本不懂有人罪惡感叢生。 


      瞧憨憨臉龐一眼,再一次確定他實在「無邪」的讓人自慚形穢,忍不住大大地歎了口氣…… 


      「啊?為、為什麼歎氣?」爹娘常看著他歎氣,現在阿晴又對他歎氣,是不是自己哪兒不好,所以他們才會這樣? 


      「不關你的事!」彷佛看透他心思,慕容晴哀聲歎氣直搖頭,表明不關他的事。 


      「那……那……那……」又開始「那」了起來。 


      不想再讓他繼續「那」下去,慕容晴垮臉哀叫,「我歎氣是因為我想上茅廁!離這兒最近的茅廁在哪兒啊?」 


      嗚……不應該吃那麼多甜豆腐腦的! 
  • 幾日後。 


      「嗯……水太多了啊……對不起喔……好……好……我知道……」 


      齊府內,托紫嫣紅、百花爭妍的花圃內,就見某個純真青年一手小水瓢、一手小鏟子,完全不顧身上的錦衣華服會弄髒,一屁股蹲坐在花叢前澆水、鏟土的,嘴�還喃喃自語地對著盛開的各種花卉說著話。 


      「……是嗎……牡丹姊姊說今年會晚幾天開花啊……嗯嗯……牡丹姊姊不想搶大家風采……等大家開完花,她再來……好……我知道……」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還在持續,小九一路尋來就見自家少爺逕自對著花花草草自言自語的老毛病發作,當下忍不住白眼大翻,直歎沒藥救了! 


      唉……都說過幾次了,要他別這樣,少爺還是老毛病不改,把那些花花草草當人般的對話。若只是在家�也就罷了,可偏偏他連在外頭也時常毫無預警地蹲下來對著路旁的野花、老樹嘟嘟囔囔,讓旁人見了詫異之外,隨之而來的就是指指點點的諷言笑語,更加認定他是傻子。 


      好吧!老實承認,其實少爺他……他是真傻沒錯!但他傻得善良,比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都更加純厚心善啊!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被欺負嘲笑?老天爺實在太不應該了,這樣對待少爺! 


      想到這�,小九心�埋怨老天的不應該,嘴�則大聲喊人,「少爺!」 


      傻愣愣抬頭一瞧,瞧見小九扠腰站在身後,齊硯咧嘴憨笑。「小九,我在澆花。」 


      「我知道!」不用解釋,光看也知道啊!小九強按捺下翻白眼的衝動,改扠腰為抱胸,嘿嘿笑問:「少爺,您是不是忘了件事兒?」 


      忘了件事兒?齊硯呆了呆,搔頭抓耳想不起來,眼中一片茫然。 


      小九見狀,知他還沒記起,當下詭笑提醒。「蘇州的慕容公子正在大門外候著……」 


      話還沒聽完,齊硯想起啥似的,「啊」地大叫了聲,丟下手中的水瓢、鏟子,顧不得衣衫上還沾著泥土髒汙,蹦地一下子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大門方向奔去,口中還不斷哇哇大喊著「阿晴,等等我」之類的話兒。 

  • 呿!少爺這陣子真是完完全全被那個慕容公子給牽著鼻子走……」瞪著哇啦哇啦跑走的人,小九嘟嘟囔囔埋怨著,但心思一轉,想到自家少爺這些天和那個莫名冒出來的慕容公子鎮日混在一起,臉上純真笑容不斷,心情快活的很,再加上據他多日觀察下來,確定慕容公子也是真心與少爺來往,不似旁人那般心存嘲笑揶揄,埋怨的臉色不由得一松,放寬心地露出笑。 


      呿!看在慕容公子真心待少爺好,就不記恨他這些天搶走少爺全心的注意力了! 


      小書僮自認寬宏大量的「原諒」蘇州來的公子,嘴角咧著笑,緊追著哇哇大叫的主子而去。 


      一時間,就見一主一仆在偌大的齊府內一前一後奔跑著,一路上飛快掠過一個個喊著「少爺好」的奴僕們,直到迎面碰上一對慈祥滿面、氣度雍容的老夫婦…… 


      「硯兒,你匆匆忙忙急著上哪兒?」瞅見兒子從身邊急奔而過,齊夫人連忙喊人。 


      「我去大門外找朋友!」連回頭也沒,齊硯未緩下步伐,回應聲還在空氣中回蕩,人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找朋友?齊氏夫婦面面相覷,心中正感納悶時,正好瞧見追在後頭的小九跟著奔了過來,當下馬上出手攔人。 


      「小九,硯兒這幾日天天往外跑,是去找懷生嗎?」齊老爺想當然耳的問道,心中很清楚自家兒子從小到大,稱得上朋友的,也只有那一個了。 


      不得不停下腳步的小九聞言馬上搖頭。 


      不是?夫婦倆不禁驚訝地又互覷一眼,眼中升起濃濃的疑惑。除了懷生,兒子還有哪位朋友? 


      彷佛看出他們的心思,小九不禁咧嘴一笑。「老爺、夫人,少爺前些天認識了個蘇州來的公子,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其實並非去找張公子,而是去找新朋友玩兒。」比起張懷生,他個人看那個慕容公子比較順眼啦! 


      新朋友?齊老爺似有顧慮地微擰起眉。「小九,你說那個慕容公子對待硯兒是何態度?可有啥不良心思?」兒子憨傻單純,自小受到不少欺負,他這個當爹的難免擔心。 


      「老爺,您請放心!據小九這些天觀察下來,那位慕容公子人品還算正直,言談舉止中對少爺也沒絲毫的瞧不起,少爺與他處得可融洽的呢!」小九機靈笑應,自認只要對少爺有任何捉弄、鄙夷心態的人,皆躲不過自己的一雙火眼金睛。 


      「是嗎?」眉頭舒展,齊老爺安慰地笑了。「既是硯兒新交的好友,怎麼不請人進來家�坐呢?硯兒也真是糊塗了!」從兒子方才急匆匆的回話中,知道那位慕容公子在府外等候,急急忙忙偕同夫人也往大門方向而去。 


      呵……難得兒子能交到既不欺負他,又能處得來的正直朋友,當然要趕緊前去瞧一瞧、熟識一番,順便請那位慕容公子多多照應兒子啦! 

  • 見自家兩位老主子也急匆匆的想去與那位慕容公子相識,小九不禁有些傻眼,趕忙追了上去。 


      不久,當齊氏夫婦與小九來到大門外時,就見齊硯垂著肩,一臉懊喪地站在那兒。 


      「小九,外頭沒有人!阿晴肯定等不到我,自個兒玩兒去了!」癟著嘴,俊目泛紅滾淚,卻怎麼也不敢掉下來,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只被丟棄的小狗。 


      嗚……好想哭!可是阿晴說不能哭,他要守信諾,否則阿晴就不理他了。 


      咦!第一次見少爺眼�水氣氤氳卻沒哭耶!小九好生驚訝,扭頭瞧見老爺、夫人也一臉的詫異,當下心中萬分納悶,可嘴�忙著安慰。 


      「少爺,慕容公子可能久候不到你,先上街去逛了。你別難過,小九馬上陪您去找他。」 


      聞言,帶著憨傻之氣的俊俏臉龐霎時一亮,眼眶還紅著呢!漂亮唇瓣卻咧開了大大的笑容,其燦爛光彩差點兒戳瞎了在場三個人。 


      「走!我們走!去找阿晴!」拉著忠心僮仆,迫不及待往最熱鬧的大街奔去。 


      而一旁,齊氏夫婦感動地直點頭,萬分欣慰。 


      「硯兒似乎懂事了些,不會動不動就哭呢!」齊夫人可歡喜了。 


      「可不是!」齊老爺撫著鬍鬚,頗為安慰。 


      「對了!蘇州那兒可有消息傳來?」突然想起。 


      「還沒呢!」搖頭歎氣。 


      「唉……咱們也別盼望太深,畢竟硯兒的情況,慕容家也不會完全沒有底兒……」深深明白若是自己,也不願將個好端端的女兒嫁來。 


      「別難受!」齊老爺歎氣,卻無絲毫埋怨。「說到底是咱們兒子腦子不好,慕容老弟想反悔也沒啥好怪罪的。若真不行,為了齊家香火,屆時咱們去買個窮人家的姑娘進門,好好對待人家也就是了。」 


      「也只有如此了!」強自一笑,可臉上還是挺落寞。 


      見狀,齊老爺只能安慰地拍拍枕邊人,夫婦倆相互扶持地進屋去,不敢奢盼蘇州那兒會傳來好消息。 

     大街上,小販齊聚,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名翩翩佳公子漫步其中,神態悠閒地東看看、西瞧瞧,身旁還跟著樣貌清秀的小書僮,其優雅舉止與高貴衣著的打扮,讓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就見那貴公子搖著扇子晃啊晃的,晃到了某個擺滿各種新奇小玩意的攤子前停了下來,黑眸晶亮盯著一尊陶瓷娃娃瞧。 


      「公子好眼光!這陶瓷娃娃做得可精緻了,公子您有興趣儘管瞧瞧暝!」小販眼兒恁尖,一眼就看出客人感興趣的目光落在哪樣小玩意上頭,馬上捧起陶瓷娃娃送到貴公子面前,好讓他瞧個仔細。 


      接過陶瓷娃娃瞧了個詳細,慕容晴笑著問身邊的紅豆。「小豆子,妳說這尊娃娃像不像齊硯?」 

  • 紅豆湊過來一看,就見那尊陶瓷娃娃眉目憨厚可愛,果真和齊家少爺有幾分神似,頓時笑得眼兒瞇瞇。「少爺,果真挺像的呢!」 


      抿唇一笑,想到這些天和齊硯相處時,他那憨厚無偽的純真神態,慕容晴越瞧越覺得手中的陶瓷娃娃可愛,越看越是愛不釋手。 


      小販何等精明,察覺出貴客的喜愛後,馬上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把這陶瓷娃娃說得好似天上沒有,地下僅此一尊,差點被當貢品送進宮的極品,當下惹得慕容晴忍俊不禁。 


      「好吧!老闆,你說這娃娃值多少銀兩?」細細把玩,隨口笑問。 


      「十兩銀子!」偷偷暗笑,打算宰肥羊。 


      「十兩銀子?」抬眸斜覷小販一眼,慕容晴毫不留戀放下陶瓷娃娃,翠竹扇瀟灑一搖。「小豆子,我們走了。」 


      「是!」紅豆嘻嘻一笑,忙著跟上。 


      正暗喜有只肥羊可以宰的小販頓時傻眼,慌忙喊人。「公子,公子,您若不滿意這價錢,咱們好商量啊!」 


      「哦?」頓足,回身,展顏微笑。「那你說,那尊陶瓷娃娃多少錢?」 


      「五,五兩?」嗓音好不確定。 


      「五兩?」挑眉。 


      「三兩!」馬上訂正。 


      「三兩?」眉梢再挑。 


      「公平,你直接出個價吧!」垂頭認輸。嗚嗚,真是見鬼了!這位一看就覺得很好宰的公子,怎麼不同一般富家少爺那般好坑? 


      「老闆,你早說這句話不就得了!」紅豆竊笑教訓。呵呵,小姐打十四歲開始就幫老爺管帳營商,對物價是何等的瞭若指掌,這小販想宰肥羊是找錯人了。 


      「老闆,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一兩銀你賣不賣?」重新拿起陶瓷娃娃把玩,慕容晴微微一笑,料定老闆肯定會答應的。 


      呵……她明白生意人是要有賺頭的,一兩銀的價錢,老闆算是可以獲得不少利潤了。 


      「公子,算我怕了你了!一兩銀就一兩銀!」小販心知今兒個遇上了精明的公子哥兒,也清楚一兩銀已經讓自己獲利不少,當下滿口答應,唯恐客人反悔不買了。 


      「多謝了。」清朗一笑,示意紅豆付錢,慕容晴一手把玩著陶瓷娃娃,一手搖著翠竹扇,悠閒地繼續逛街。 


      「少爺,您買這陶瓷娃娃做啥啊?」紅豆緊跟在後,一臉納悶笑問。真是怪了!從來就沒見過小姐喜歡把玩這類的小玩意,怎麼今兒個反常了? 


      「覺得挺像齊硯,一時好玩就買了,還需啥理由?」斜睨一記,將陶瓷娃娃揣入懷中收好,慕容晴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為啥會想買下這陶瓷娃娃。 


      「哦!」紅豆沒想太多,一聽到提起齊硯,登時轉移心思,忍不住埋怨道:「說到齊家少爺也真是的,竟忘了昨兒個和您約好一起上街的事,害我們在齊府外等了那麼久!」 


      「有啥關係?他忘了約定,我們自個兒逛不也一樣!」聞言,慕容晴抿唇一笑,心知齊硯本來就憨憨愣愣的沒記性,倒不在意他的失約。 


      噘著嘴,紅豆正想再埋怨幾句時,機靈大眼忽地瞄見遠遠奔來兩道左顧右盼,好似正在尋人的匆忙身影,當下不禁笑了出來。 


      「哎呀!齊少爺追來了呢!」這可真是說人人到,說鬼鬼來,靈驗得不得了! 
  • 一時間,就見他像個孩童般在慕容晴身邊繞來繞去,像只討好主人的可愛小狗,惹得慕容晴忍不住又手癢地以扇柄敲了他好幾記,臉上笑盈盈的。 


      「呃……你家少爺好像被我家少爺吃得死死的喔!」後頭,紅豆邊尾隨著兩位「主」字輩的人,邊對身旁「仆」字輩的同伴下了一句滿含同情的結論。 


      「很多人都把我家少爺吃得死死的!」小九哀哀歎氣,看見自家少爺額頭又受了一記「攻擊」,不由得扭頭瞪人。「小豆子,能不能叫你家少爺別動不動就敲我家少爺啊?又不是在挑西瓜!」 


      「我……我只是個奴僕,哪有資格在主子面前說什麼……」被瞪得好無辜。 


      「你……」瞪著瞠大的無辜眼眸,知他說得沒錯,下人確實沒資格插手主子們的事,小九頓時氣結,卻又發作不得,只能恨恨咬著衣角…… 


      可惡!可惡!又敲了!再這樣敲下去,少爺會越來越笨的啦 

    第四章 

    幾日後,洛陽城的牡丹在一夜間盡數全開,白的、黃的、紅的、紫的……七彩繽紛,美不勝收。其中以天香苑的牡丹品種繁多,碩大而形美,一大片的牡丹花海,當真是華美至極,一日間就吸引了眾多文人雅士前去遊賞,人山人海的景象當真是人比花多。 


      不例外的,慕容晴也湊興地夥同齊硯前去賞花,一整日就見齊硯興奮的在花叢間鑽來鑽去,偶爾還會見他蹲下對著豔麗的花兒喃喃自語,讓人瞧了不禁搖頭失笑。 


      在天香苑逛了整日,精神再好的人都會疲累,天色一黑,齊硯依依不捨地被小九給拉回齊府,而慕容晴則和紅豆轉回客棧,一番梳洗後,手�把玩著陶瓷娃娃趴靠在床榻邊的視窗上,慵懶享受涼夜清風的吹拂。 


      不一會兒,打理好雜事的紅豆也跟著爬上床榻,學自家主子趴靠在窗口邊,抬頭瞧了瞧夜空的一輪明月後,驀地遲疑輕喚-- 


      「小姐……」若是沒有外人,她還是習慣叫「小姐」的。 


      「嗯?」瞇起眼,一副昏昏欲睡樣。 


      「月圓了呢!」 


      「嗯。」 


      「我們出門許久了,還要在這兒待多久啊?」愣愣地看著天上圓月,突然覺得有點兒想家。 


      「妳想家了?」慕容晴睜眼笑覷,懶洋洋的神態回異于平日男裝時的瀟灑之氣,流露出無限風情。 


      見狀,饒是身為女子的紅豆也不禁心下一跳,隨即嘟著嘴抱怨,「小姐,既然您沒心要和齊家締結姻緣,這些天做啥老是和齊家少爺湊在一塊兒?這洛陽城附近好玩的地方,我們都去過了,是不是也該回蘇州了?老爺和夫人一定很擔心您的。」唉,真不懂小姐在想些什麼? 


      聞言,慕容晴微微一怔,悄悄將手中把玩的陶瓷娃娃揣入懷後,不由得漾起苦笑…… 


      當初,會前來洛陽,故意接近齊硯,並且乘機讓他欠自己一個要求,原本是要在與他熟絡後,適時要他向齊家二老表達不娶蘇州慕容家女兒,好讓齊家二老為了兒子的不願意而不再提起當年的口頭婚約,如此一來,爹娘松心,兩家也不會為此事而壞了交情,同時亦順了自己的意。 


      但如今……唉!這段時間與齊硯相處後,她反而說不出口了,總覺得自己在拐騙小孩!如果是個惹人厭的小孩也就算了,騙起來就沒啥愧疚感,可偏偏這個小孩純真、可愛又信任人,要拐騙他實在是……太有罪惡感了! 


      最糟糕的是,她竟然覺得和那個憨傻呆子在一塊,有事沒事拿扇柄敲打他、欺負他還挺快樂的! 

  • 慘了!對他的好感越是與日俱增,就越不想算計他,這可怎麼是好啊…… 


      「小姐?」瞧她似乎怔忡出神,紅豆疑惑叫喚,「您在想些什麼?」 


      「沒、沒什麼!」猛然回神,慕容晴微笑搖頭。 


      「小姐,那……那我們啥時候回蘇州?」舊話重提,是真的想家了。 


      回蘇州啊……來洛陽好些日子,是真的該回去了!不過往後見不到齊硯那個愣呆子,還真的有些……有些捨不得。 


      慢著!捨不得?她、她幹嘛捨不得啊?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給嚇住,俊俏臉蛋亦驀然隱隱發紅,慕容晴有些心慌意亂,不知自己究竟怎麼了? 


      「小姐?」看著她飛快擁被躺平,紅豆一臉納悶,不懂她上一刻還好端端的,怎地下一刻就縮進被褥下? 


      「我、我累了。」深怕被看出異樣,將大半張臉埋在被褥下,慕容晴緊閉著眼,隨意找了個藉口。 


      「哦!」沒有多想,紅豆吹熄了燭火,爬上床榻上躺下,才閉起眼想大睡一覺時,忽聽身旁的主子輕緩開口-- 


      「紅豆,我們這兩天就啟程回蘇州吧!」 


      「耶?真的要回家啦?」 


      「嗯。」黑暗中,清雅嗓音淡淡輕應,猶如歎息。 


      唉……再怎麼有罪惡感,該拐騙的還是得拐騙,得儘快作個了結才是啊! 

     深夜,客棧的某間廂房內,躺在床上夢周公的住客忘了吹熄燭火,任由燃燒滴淚。 


      忽地,一陣瞬間而起的強風透過窗櫺刮進房內,吹倒了燭火,而床上的人依然深眠未覺,不一會兒,小小燭火蔓延,迅速擴大成熊熊大火。 


      火神,降臨肆虐。 


      夜色深沉,齊家少爺居住的院落�,偌大的花圃�傳出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聲…… 


      「……嗯……今天我好開心喔……阿晴帶我去看好多的花,我瞧見牡丹姊姊在那兒飛來飛去,好漂亮……阿晴是我的朋友啊!我好喜歡他的,他對我好好,會帶我到處去玩兒,也不會故意欺負我……」 


      「少爺!」忽地,一道惱叫打斷了詭異自語聲,小九一路尋到花圃來,逮到了深夜還不乖乖睡覺去的主子。「這麼晚了不睡覺,在這�做什麼?」話雖這麼問,可心底早知道他又在對著花花草草喃喃自語了。 


      「小九……」齊硯憨憨傻笑,不敢說自己在和花草說話,伯又被瞪眼。嗚……每回只要他這麼做,讓小九瞧見了,小九都會很不高興的,說什麼讓外人看見了,又會笑他是呆子。 


      「您白天玩了一天,現在也該累了,怎麼還不去睡呢?」雙臂抱胸瞪人,小九有時覺得自己根本不是書僮,而是個奶娘。 


      「我……我要去睡了……要去睡了……」憨呆的齊硯偶爾也會有動物趨吉避凶的靈敏直覺,每當危險時刻來臨,就會自動蘇醒--正如此刻。 


      「很好!快進房吧!」滿意點頭,小九催促道。 

  • 露出乖小孩的聽話樣,齊硯起身正要回房時,忽地一陣夜風吹來,風聲中隱隱約約飄蕩著自然萬物好似歌唱般的交談聲…… 


      火神來了……火神來了……火神燃起大火勾魂來……起大火……起大火…… 


      哪兒起大火?是城東?是城西?大家快快逃命去…… 


      悅來客棧……悅來客棧……悅來客棧起大火,火神勾魂舞身姿…… 


      悅來客棧?齊硯驀然頓足,覺得這四個字好耳熟,好似聽誰提過…… 


      「少爺?」不懂他為何突然停步,小九納悶了。 


      渾然未覺小九的叫喚,齊硯抱頭苦思…… 


      在下慕容睛,蘇州人氏,近日上洛陽遊玩,如今暫住在悅來客棧…… 


      驀地,一道笑盈盈的嗓音竄入腦海,讓他頓時臉色大變。 


      「阿晴!」驚慌大叫,齊硯猛然回身,臉色蒼白如紙,三步並作兩步跑,滿心倉皇往大門方向飛快奔去。 


      「少爺!」小九傻眼,不知他中了啥邪,大叫一聲不見他回頭,當下也急急忙忙緊追上去,就怕他深夜亂跑,若出了啥意外,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火舌亂竄,烈焰狂舞,無情的大火映得本該黝黑的天際泛起紅光,悅來客棧已成火海一片,四周街道淨是人們奔跑逃竄與忙著救火的喧吵聲。 


      紛亂中,一條人影不顧身後書僮的拉扯,硬是跑到了炙熱的火場前,眼見大火猛烈嚇人,焦急慌亂地尋不到想找的人後,他慌得心臟緊縮,眼眶瞬間泛紅,猛地就要衝進火場。 


      「少爺,您想做什麼?」飛快撲抱住人,小九大吼,被他嚇掉半條命。 


      「阿晴……阿晴在�面……」紅著眼眶,齊硯急得快哭了,使勁全力想扳開他死命抱住不放的手臂。 


      「也許……也許慕容公子已經逃出來了,我們再找找……」純粹安慰,小九說什麼也不讓他冒險跑進大火中。 


      「剛剛我們找過了,沒有阿晴……阿晴一定還在�面的……」 


      「就算如此,那也是慕容公子的命!少爺,我絕不讓你進去送命!」小九厲聲大吼。就算天皇老子在�頭,也不值得少爺拿生命去冒險啊! 


      「不行!我不要阿晴死……不要阿晴死……」向來被牽著鼻子走的齊硯,這回卻異常堅決,使出吃奶力氣也要扭開小九糾纏,甚至張大了嘴,如凶獸般在他扳不開的手臂上惡狠狠咬上一口。 


      這出乎意料的狠咬讓小九完全沒防備,痛得慘叫了聲,不自覺地松了手,而齊硯卻乘機掙脫箝制,飛快朝熊熊大火沖了進去。 


      「少爺!」眼看他身影消失在大火中,小九驚愕之下只能重重咒�一聲,不暇多想地拔腿跟著沖進去。 


    「咳咳……」炙熱的高溫、嗆人的濃煙,熊熊大火中,慕容晴忍不住咳了起來。 


      「嗚……小姐,您快逃吧!別管我了……」方才被一根著了火的掉落木頭砸傷了腳,此刻不良於行、正被攙扶著的紅豆忍不住哭了出來。 


      「妳在說什麼笨話?」使勁攙著她在大火中找生路的慕容晴,這下忍不住罵人了。「妳從小跟著我,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我怎麼可能丟下妳?有力氣說這些比齊硯還傻的笨話,肯定也有體力跟著我一起逃出去!走!我們一定可以逃出這場大火的。」 


  • 嗚……小姐……」聞言,紅豆感動萬分,哭得更加唏哩嘩啦,不過倒也因此而振起精神,在慕容晴的幫助下,努力拖著痛到幾乎無法走路的腳,在熊熊火焰中奮力前行。 


      乾澀一笑,慕容晴嘴上雖自信滿滿,可心底卻很清楚,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大火與濃煙中,她根本無法辨明方向,更不知道生路究竟在哪里? 


      四周全是炙人烈火,到底該往哪兒逃…… 


      咬著唇,她忍不住又咳了起來,此時,一扇著了火的門扉忽地朝她們方向倒下,駭得她飛快撞開紅豆,兩人一同跌滾到旁邊去,才避掉了災難。 


      「紅豆,妳沒事吧?」跌坐在地上,慕容晴急忙探問。 


      「咳咳……沒、沒事!」搖搖頭,紅豆也被嗆得咳了起來。 


      放下心,看著不遠處地上的著火門扉,慕容晴不禁苦笑……火勢越來越是猛烈,濃煙彌漫難行,空氣稀薄熱燙,呼吸越發困難,難道真的註定她們要命喪於這場大火嗎? 


      「嗚……小姐……我們回不去蘇州了嗎……」紅豆似乎也感受到了生機渺茫,不禁又哭了出來。 


      「誰說的?我們一定能回去!」不甘心就這麼認輸,慕容晴飛快拉起她,繼續在濃煙中摸索著前行,不放棄任何的逃命機會。 


      然而,就在她們跌跌撞撞地走不到幾步路時…… 


      「阿晴……阿晴……你在哪里……阿晴……」一道道的呼喊聲穿過層層濃煙,隱隱約約傳來。 


      慕容晴不禁一愣,以為自己幻聽了,但那道近來很熟悉的嗓音又再次響起-- 


      「……阿晴……你在哪里?我來找你了……阿晴……」聲音沒消失,依然在找人。 


      「慕容公子?小豆子?你們在哪里……」另一道嗓音也加進來了。 


      「紅,紅豆,妳……妳有沒有聽見?」語調輕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有!我聽見了……」紅豆高興地哭叫出來,激動的渾身發顫。 


      這下慕容晴確定不是自己幻聽,當下馬上攙著紅豆往聲音來源而去,同時口中大聲響應-- 


      「齊硯,我們在這兒!齊硯……」 


      顯然,那方的人也聽見她們的回應了,當下呼喊的聲音由遠而近奔來,不一會兒,慕容晴就見濃煙中猛然竄出兩道身影,乍然出現在她們面前。 


      「阿晴!」一見人,齊硯激動大喊,飛快一把抱住他。「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我好高興……」 


      冷不防被抱住,慕容晴不禁愣了愣,心下忽起一股異感,但因還身處險境,當下沒心思多想,急急打斷他。「要高興等一下再高興,現在先逃命要緊啊!」 


      「慕容少爺說得沒錯!少爺,我們快走吧!」找到人,小九馬上將一看就知腳受了傷的小豆子背起來,口吻焦急催促,一點都不想死在這�。 


      「你們從哪兒進來的?我們照原路出去,快!」深怕迅疾的火勢會將他們闖進來的生路給截斷,慕容晴拉著齊硯,要他趕緊帶路。 


      反手握住慕容晴的手,齊硯點點頭,帶頭跑在前面,而小九則背著紅豆緊跟在後,一行人狼狽地在噬人大火中拔腿狂奔,還得不時閃避不斷掉落的燃燒之物。 


      驀地,一根燒得火燙的橫樑掉了下來,直直往慕容晴砸去…… 


      「阿晴!」齊硯眼尖,飛快將她撞開,自己卻被打了個正著,肩頭一陣吃痛,就連發尾都沾上火星,燃燒起來。 


      「齊硯!」慕容晴尖叫撲上去,不顧灼熱與疼痛,急忙以雙手拍滅他燃燒起來的發尾,蒼白著臉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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