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圓師妹(轉貼)

第一次見到法圓師妹﹐見到的竟是她的裸體。 
       
  那一年﹐他在彰化的一個地方駐防﹐是砲兵班的班長﹐有一天出操時找不到自己的班 
兵﹐等到班兵回來的時候﹐他罰他們在操場的烈日下站成一排。他雖剛剛升了班長﹐面對 
那些老兵還是裝出極度威嚴而生氣的樣子。 

  他用力地踹了一個班兵沒有夾緊的小腿關節﹐壓低了聲音說﹕“你們最好把去了什麼 
地方說出來﹐否則就這樣給我站到天黑。”頓了一頓﹐他冷冷地說﹕“我說到做到。”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發那樣大的脾氣﹐他原也不是壞脾氣的人﹐只是他見到自己的兵受 
了處罰﹐臉上還帶著神秘的嘲諷﹐雖然閉緊了嘴巴﹐眼睛�還互相露著笑意﹐那才真令他 
怒不可抑。 

  “如果你們說出去了那�﹐我們馬上就解散。”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回營地的中山 
室。隔著窗戶看看那些兵的動靜﹐約莫過了半小時﹐他故意裝成無事的﹐走到操場前面﹐ 
帶著一種邪意的微笑問道﹕“哪一位說﹖老實說出來﹐我就不處罰你們。” 

  “報告班長﹐我們去看尼姑洗澡。”一位平常滑舌的上等兵﹐提足中氣地說﹐其他的 
兵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不準笑﹐把事情說清楚。” 

  兵們吞吞吐吐的報告說﹐營地不遠處有個尼姑庵﹐住著許多年輕的尼姑﹐由於天熱﹐ 
她們下午時分常在庵�衝涼。 

  “人家在房子�洗澡﹐你們怎麼看見的﹖”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因為發現自己對這件 
事感到好奇。 

  兵們以說﹐尼姑庵四周種了許多高大的荔枝樹﹐他們選取了位置﹐從樹上可以望透窗 
口﹐乍到尼姑洗浴的情景。 

  一個兵饒舌的說﹕“報告班長﹐尼姑洗澡時﹐光溜溜的﹐很像櫥窗�沒有穿衣服的模 
特兒﹐很是好看......” 

  “不準再說了﹐解散﹗”他制止他們再討論窺浴的事。 

  • 從此﹐雖然士兵們到尼姑庵去窺浴的事仍時有所聞﹐他並沒有再過問﹐但這件事在他 
    的心�卻留下一種十分奇特的感覺﹐可以說有時候他也有過到荔枝林�去窺視的衝動﹐尤 
    其在夜�查哨的時候﹐從營區的山坡上望到遠處的庵堂﹐總有幾盞昏黃渺小的燈火自視窗 
    逸出。但衝動只是衝動罷了﹐一直沒有付諸實行﹐主要是有一種罪惡感﹐看尼姑洗澡在他 
    的內心仿佛是一種極深的罪惡。 

    冬天的時候﹐他班�有一位班兵要退伍了﹐就是當年看尼姑洗澡被他處罰的其中之一﹐ 
    依照部隊的慣例﹐他和其他的班兵在營外擺一酒席﹐歡送這位即將飛出牢寵的老鳥。他在 
    軍隊�獨來獨往慣了﹐因此班兵們一再的叮囑他無論如何要去參加酒席。 

      席間﹐因為酒興的關系﹐喝到酒酣耳熱的時候﹐大家談起了部隊中一些值得回味的事﹐ 
    那即將退伍的弟兄意說﹕“最值得回味的事莫過於在荔枝樹上看尼姑洗澡了﹐真是人間難 
    得幾回﹗”然後士兵們也談起被他罰站在烈日下的情景﹐有一位說﹕“其實﹐班長﹐你應 
    該去見識見識的﹐哪一天我帶你去。” 

      他微笑地說﹕“好呀﹗” 

      要退伍的那位弟兄走過來擁著他的肩﹐對大家說﹕“我們何不今天晚上帶班長一起去﹐ 
    給我的退伍留個紀念﹗”幾個兵大聲地起哄著﹐非要把他架到荔枝園�去。 

      他們摸黑從營房前的大路轉進一極小的路﹐走過一些臺階﹐到了荔枝林�﹐他的兵選 
    好了一株荔枝樹﹐對他說﹕“班長﹐你上去吧﹗”他童年的時候是在果園�長大﹐三兩下 
    已經爬到了樹頂﹐一個兵對他指點了方向。 

      從荔枝扶疏的樹葉間隙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尼姑庵背面的一間小窗﹐窗�的燈是昏 
    黃﹐但是在冬日的黑夜卻十分的明亮﹐他把視線投過去﹐正好見到一個尼姑穿衣的背影﹐ 
    走出房門。 

      然後寂靜了下來﹐連那些平日吵雜不堪的兵們都屏息地等待著。仿佛蹲在夜間演習的 
    散步坑內。隔了約有一分鐘之久﹐他看見一位年輕的尼姑抱著衣服走進屋�﹐她穿著一件 
    棉布的淺色寬袍﹐慢慢地解開腰間的系帶﹐露出她溫潤的血色鮮麗的身體﹐有很長的時間 
    使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 那個尼姑的身體是玉一樣的晶瑩、澄明、潔淨的﹐這樣的裸體不但沒有使他窺浴的心 
    情得到舒放﹐反而令他生出另外的異樣情愫﹐就像有一次在寺廟�見到一尊披著薄紗的菩 
    薩雕像﹐讓他有一種不可抑止的景仰﹐忍不住地燒香禮拜。 

      他看到尼姑以輕柔細致幾近完美的動作沐浴﹐然後當他正面面對她的臉時﹐才發現她 
    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少女﹐可能由於長期的吃齋誦經﹐她的臉免不了有一般尼姑寶相莊嚴的 
    味道﹐但莊嚴的眉目並沒有隱藏住她全身散發現來的生命的熱氣﹐她的臉上跳躍著明媚的 
    青春﹐似乎不應該是當尼姑的人。她的頭發雖然理光了﹐他卻可以憑著想象﹐看見她秀發 
    披散的樣子。 

      到最後他深深地自責起來﹐覺得他們並沒有資格﹐或者說根本不配來看這樣冰清玉潔 
    的少女沐浴﹐他的酒所全退了﹐想著想著﹐竟至感到孤單地落下淚來。 

      當他們穿過黑暗的林子﹐走到有路燈的地方﹐一個兵正要開始講今天夜�窺浴的成績﹐ 
    突然回頭看見他﹐驚訝的說﹕“班長﹐你哭了﹖” 

      “沒有什麼。”他說。 

      “你看尼姑洗澡﹐為什麼突然哭了呢﹖” 

      “這跟尼姑沒有關系﹐真的沒有什麼。”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落淚﹐有 
    一點點大概和看到那麼美的少女去當尼姑有關。她那樣美麗﹐為什麼非要當尼姑﹐難道人 
    世�容不下這們的美麗嗎﹖ 

      幾個兵霎時間靜默下來﹐走過鄉下清涼的夜街﹐遠處的幾聲狗吠﹐更加增添了寒意。 
    走到營房門口﹐他突然擁抱了那個即將退伍的弟兄﹐互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個時間﹐ 
    弟兄們幾乎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情。他們曾經從天涯的各處被湊聚在一起﹐分離的前晚﹐互 
    相保守了這樣的秘密﹐如果不是前世﹐哪�有這樣的緣分呢﹖ 

      “我會想念你的”。他最後嗚嚥著對他的兵說﹐他的兵沒想到班長對他有那麼深的情 
    感﹐感激得手足無措站在當地﹐憋了半天才說﹕“報告﹐班長﹐我也會想念你。” 
  • 自從在尼姑庵的後窗窺浴以後﹐他休假時﹐常信步走到庵堂�面。其實那不是一座真 
    正的庵堂﹐而是一間寺院﹐它有著非常開闊的前庭﹐從前庭要步上廟堂的臺階﹐每一階都 
    是寬大而壯實。 

      神像所在中廳雖不豪華﹐但有著一種素淨的高大﹐聽說這座廟很早就已經有了﹐因此 
    早就沒有了新蓋廟宇的煙火氣﹐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塵埃落盡之美﹐至於這間寺廟�為什麼 
    一直只有尼姑﹐就不得而知了。他們的營房就在寺廟的斜對面﹐雖然寺廟並不限制人進入﹐ 
    但軍隊為了避免事故﹐一向不準士兵們到庵�去。 

      他曾追查過這個不明文的規定﹐才知道許多許多年前﹐曾有一個士兵和一個尼姑在這 
    �產生了戀情﹐帶給庵堂和軍營極大的震動﹐那故事最後喜劇收場﹐士兵退伍後帶著還俗 
    的尼姑回鄉結婚去了。從此﹐軍隊�就一代一代的規定﹕平常沒事不準到對面的廟�去。 

      那座寺廟的左側和後園種滿了荔枝樹﹐只有右側一小片地種了柳丁﹐那是由於尼姑保 
    留了一個優良的傳統﹐她們依靠自己的勞力來養活自己﹐夏天收成荔枝﹐冬天出售柳丁﹐ 
    而在荔枝與柳丁園間則種滿了青菜。 

      他從佛堂側門一轉﹐就走到左邊的荔枝園�﹐因為是白天﹐幾乎與晚上荔枝園中的黑 
    暗神秘完全不同了。他算定了方位﹐向他曾經爬過的荔枝樹的位置走去﹐他很想知道﹐他 
    們窺浴的那株荔枝樹﹐白天長成什麼樣子。 

      走到一半﹐他看見一個尼姑的背影﹐蹲在樹下除草﹐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那背影﹐ 
    他就覺得她是那天被他看見的尼姑少女。 
  • 果然是她。 

      她一回頭﹐令他有些驚慌地呆在那�。 

      她嫣然地笑了起來﹐說﹕“你是對面的兵嗎﹖” 

      他連忙點頭﹐才發現自己原來換了便服﹐但一眼仍然可以看出是兵﹐兵的頭發和衣著 
    常有一種傻�傻氣的氣質。 

      “來看荔枝呀﹗還沒有著花呢﹗荔枝要開花的時候最好看。”她說。 

      他發現她比夜�隔著水霧看。還要美﹐只要帶著一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的稚氣﹐更 
    襯出了她晶亮的水光流動的眼睛﹐她的脣薄卻輪廓鮮明﹐小巧的鼻子冒著汗珠﹐但她有一 
    對深黑的眉毛﹐說什麼那張臉好像就不該長在一個光亮的頭上。 

      她見他不語﹐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荔枝的花沒有花瓣﹖看起來一叢一叢的﹐仔細 
    看卻沒有花瓣。荔枝開花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香氣﹐那香氣很素很素﹐有一點像檀香的味 
    道﹐可是比檀香的味道好聞多了﹐檀香有時還會衝人的鼻子﹐所以我喜歡到園子工作﹐不 
    愛在堂�念經呢﹗” 

      “我是來隨便走走的”他對她的善良和真誠而覺得有趣﹕“你是﹖......要怎麼稱呼 
    你呢﹖” 

      “我叫法圓﹐師姊們都叫我法圓師妹。” 

      “法圓﹐真好聽的名字。” 

      “法圓就是萬法常圓﹐師父說就是萬法無滯的意思﹐要一切圓滿﹐沒有缺憾。我喜歡 
    這個名字﹐比師姊的法空、法相、法真....好得多了﹐你就叫我法圓師妹好了。” 

      “法圓師妹......” 

      “什麼事﹖” 

      他本想告訴她窺浴的事﹐提醒她以後洗澡別忘了關窗﹐但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 
    只好說﹕“呀﹐沒什麼﹐我來幫你除草好了。” 

      他蹲下來在她的對面拔著冬風過後荔枝園�的殘草﹐法圓師妹感激地望著他﹐頓時令 
    他覺得他們兩人都非常寂寞的﹐像一叢沒有花瓣的荔枝花。 
  • 他和法圓師妹成了很好的朋友﹐休假的時候常不自禁地就走到荔枝園�﹐法圓幾乎整 
    日都在荔枝圓工作﹐為的是她覺得在神壇前燒香禮拜遠遠不如在荔枝園�自在。 

      而他到荔枝園�﹐也是為的與其到市區去和人相擠﹐還不如在園�幫忙法圓自在。他 
    的祖母曾種有一片廣大的荔枝園﹐因此他對荔枝一點也不陌生。 

      他慢慢地知道了法圓當尼姑的經過﹐可以說法圓一出生時就已經當了尼姑。她才出生 
    兩星期的時候﹐被丟棄在寺廟的前庭﹐師父便把她撿回扶養長大﹐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 
    母是誰﹐聽說她的母親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張條子﹐是因自己被男友拋棄﹐生了法圓以後﹐ 
    怕她日後成為無父的孩子﹐便把她留在尼姑庵中﹐至少能衣食無缺﹐平安長大。她因此在 
    尼姑庵中長大﹐沒有經歷過外面的歲月。 

      “我有時會想到自己的父母﹐為什麼不肯要我﹐但這一生大概不會有答案了。” 

      法圓的師父並沒有強制她出家﹐認為她長大了能自立生活以後仍然可以還俗﹐是她自 
    己不肯離開尼姑庵﹐她說﹕“我如果離開這�﹐萬一我的母親突然想起要找我﹐來這�也 
    找不到﹐那我們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日子了﹐一個人﹐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一件多 
    麼痛苦的事呀﹗” 

      “你可以出去找自己的母親啊﹖” 

      “唉﹐從何找起呢﹖” 

      他看到法圓師妹﹐幾乎是沒有煩惱的﹐她唯一的煩惱大概就是自己的身世了。因為常 
    常在一起聊天﹐他們生出了一種兄妹一般的情感。 

      可是他們在一起的事﹐不知道為什麼被連長知道了﹐有一天深夜晚點名以後﹐連長把 
    他叫去。 

    班長﹐聽說你和對面尼姑庵�的一個尼姑很好﹖” 

      他不想對連長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連長過來拍他的肩﹕“老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什麼女朋友不好交﹐偏偏要找一 
    個尼姑呢﹖你以後還是少到尼姑庵去走動﹐免得壞了人家修行的名節﹐不要忘了﹐你還是 
    個軍人﹗” 

        “報告連長﹐你誤會了﹐我和她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一個軍人﹐一個尼姑﹐就是普通朋友也是不普通的。”連長說。 

      他和法圓師妹的事﹐很快地成為當地眾口哄傳的逸聞﹐尤其是在部隊�﹐謠言穿過無 
    知者的口﹐傳得更為熾烈了。 

      他原來是不畏謠言的人﹐但法圓師妹到底是個出家人﹐在尼姑庵�她成為交相指責的 
    物件﹐他們兩人都沒有辯白﹐因為不知從何說起﹐有幾次他想過澄清﹐可是當有人說﹕“ 
    你們兩人在荔枝園�做些什麼﹐誰知道呢﹖”使他了解到活冤屈�的人有時一句話也不必 
    多說。 

      害得他再也不敢走到寺廟�去。 
  • 幸好他的部隊很快就移防了﹐所有的人都為移防而忙碌著﹐逐漸地淡忘他和法圓的故 
    事﹐他決定在移防之前去看一次法圓師妹。 

      法圓師妹已經不如以前有那樣溫潤豐美的面容﹐她在幾個月的謠傳中消瘦得不成樣子 
    了﹐他們在荔枝園相見的時候﹐互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法圓只是默默地流淚。 

      過了很久﹐他才說﹕“真對不起﹐害你受這麼大的委屈。” 

      “不﹐”法圓抬起頭來說﹕“這不是你的錯﹐為什麼我是個尼姑呢﹖” 

      “你不要理會別人說什麼﹐只要我們心中坦蕩﹐別人的話又有什麼要緊﹗” 

      法圓師妹沉思了半晌﹐堅定地說﹕“帶我離開這�﹐我已經決定要還俗了。” 


      他婉轉地告訴她﹐軍隊在不久就要離開這�了﹐他要隨軍到北部去﹐而且他的役期還 
    有一年﹐不能帶她離開。 

      “我原來以為你會願意的﹐過去我確實想安心做尼姑﹐發生這件事以後﹐我覺得自己 
    應該好好的愛一次﹐我一定要離開這�﹐你帶我走﹐我不會拖累你的。” 

      他默默地望著她。 

      “不管你的部隊到了哪�﹐我可以在那附近工作養活我自己﹐你不必擔心我﹐只要帶 
    我走就好了。”法圓師妹的眼睛流露出過去從未見過的充滿挑戰與抗爭的眼神。 

      “你等我﹐等我退伍以後一定回來帶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那個時候我們都是一個 
    人﹐不是一個尼姑和一個軍人。” 

      “不﹗你現在就帶我走﹐不然你會後悔的。”法圓站起來﹐筆直地注視著他。 

      “你讓我想一想。”他心慌起來。 

      “不要想了﹐你到底帶我﹐還是不帶﹖”法圓緊緊咬著牙﹐脣間幾乎要流下血來。 

      “我......”他懮傷地望著她。 

      她突然轉身﹐掩著面逃走了。 

      第二天﹐他隨著部隊登上了移防的火車﹐在火車上想到法圓師妹的樣子﹐自己蹲在車 
    廂的角落﹐默默地紅了眼睛。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是喜歡著法圓的﹐他願意帶她去天涯的 
    任何一個地方。 

      他所以沒有答應﹐是因為他還有一年在部隊�﹐根本不能照顧她﹐而她從小在寺廟� 
    長大﹐獨自一個人根本不可能照顧自己的生活。他並且暗暗下了決心﹐一等他退伍的第二 
    天就去帶她﹐和她一起墜入萬丈的紅塵。 
  • 四個月以後﹐他的部隊又移回寺廟對面的基地﹐等到一切安頓就緒﹐已經是一星期以 
    後了。他迫不及待的跑到寺廟去﹐正好有一位掃地的尼姑在庭前清掃落葉。 

      “請問﹐哪�可以找到法圓﹖” 

      “法圓師妹嗎﹖她早就離開了﹐你有什麼事嗎﹖” 

      “我......﹐她到哪�去了﹖” 

      “她呀﹗說來話長哩﹗你去問別人吧﹗”那個尼姑顯然不肯再理他﹐埋頭繼續清掃。 

      後來他從留守基地的老士官長口中打聽到法圓的事情。他隨部隊離開後不久﹐法圓師 
    妹便懷孕了﹐被尼姑們逐出了門牆﹐不知所終。 

      那個老士官長簡單地說了法圓的故事﹐突然問他﹕“你不是那個和法圓很好的班長嗎﹖ 
    她肚子�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呢﹖” 

      他啞口無言地搖頭﹐差些落下淚來。 

      從此﹐他完全失去了法圓的訊息﹐法圓師妹和她的母親一樣﹐可能會永遠在人世間消 
    失了。想到他們分別的那一幕﹐他的心痛如刀絞﹐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懷孕是她離 
    開空門的手段嗎﹖ 

      一直到他從部隊退伍﹐法圓師妹都是他心�最沉重的背負﹐尤其在他要退伍的時候﹐ 
    寺廟左右的荔枝園結出了紅豔豔的果實﹐尼姑們有時挑著荔枝到路邊叫賣﹐他偶爾也去買 
    了荔枝﹐卻怎麼也吃不下口﹐想到法圓師妹第一次和他相見時說的話﹕“你知不知道荔枝 
    的花沒有花瓣﹖看起來一叢一叢的﹐仔細看卻沒有花瓣。荔枝開花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香 
    氣﹐那香氣很素很素﹐有一點像檀香的味道﹐可是比檀香的味道好聞多了﹐檀香有時還會 
    衝人的鼻子....”常常令他在暗夜中哭了起來﹐每一個人的命運其實和荔枝花一樣﹐有些 
    人天生就沒有花瓣的﹐只是默默地開花﹐默默地結果﹐在季節的推移中﹐一株荔枝沒有選 
    擇的結出它的果實﹐而一個人也沒有能力選擇他自己的道路吧﹗
  • 許多年以後﹐他差不多已經完全忘記了法圓師妹。 

      有一次﹐他出差的時候住在北部都市的一家旅店﹐他請旅社的服務生給他送來一杯咖 
    啡﹐掛上電話﹐就在旅店的燈下整理未完成的文稿。 

      送咖啡來的服務生是個清麗的婦人﹐年齡已經不小了﹐但還有著少女一樣冰雪的肌膚﹐ 
    她放下咖啡轉身要走﹐他從她的背影�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影子﹐不禁衝口而出﹕ 

      “法圓師妹﹖” 

      婦人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他﹐帶著一種疑惑的微笑﹐那熟悉的影子從他的眼前流過﹐ 
    他歉意的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笑得更美了﹐說﹕“班長﹐你沒有看錯﹐我是法圓。” 

      他驚訝地端詳著她﹐然後全身發抖起來﹕“法圓﹐真的是你﹗”接著﹐盡力地抑制自 
    己說﹕“你變了一個樣子。” 

      她還是微笑著﹕“我留了頭發﹐當然不同了。班長﹐你才是變了呢﹗” 

      法圓的平靜感染了他﹐他平靜地說﹕“你在這�工作嗎﹖” 

      法圓點點頭﹐在飯店房間的沙發坐了下來﹐他們開始談起了別後。 

      原來法圓真的是因為懷孕而離開了寺廟。 

      那一年﹐她要求他帶她走的時候﹐由於他的遲疑﹐使她完全失去了理性﹐她的懷孕是 
    她自願的向一個不相識的男子獻身。當時只有一個心思﹐就是不願再當尼姑了﹐至於以什 
    麼方法離開寺廟﹐已經不重要了。 

      “很奇怪的﹐我的身體�大概流著我母親的犧牲的血﹐遇到你以後﹐我開始想要過一 
    個自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愛是什麼﹐那個時候我很單純﹐只是想要跟著你﹐只要好好地愛 
    一次﹐其他的我都不計較﹐當時的壓力愈大﹐我的決心更堅強﹐我不只下決心要離開那�﹐ 
    如果那個時候你帶我走﹐我會一輩子侍候著你。” 

      “你的孩子的父親呢﹖” 

      “我和他只見過幾次面﹐後來我離開寺廟﹐我們已經沒有聯系了。他不重要﹐他只是 
    離開以後的你罷了。” 

      “你的孩子呢﹖” 

      “我生下孩子以後﹐把她放在我母親把我丟下的那個寺廟的庭前。” 

      “啊......” 

      “這大概就是命吧﹗你離開以後﹐一切對我都不重要了。” 

      “你怎麼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放在那�﹖難道有你還不夠嗎﹖”他忍不住生氣地說。 

      她的嘴角帶著一種飽經滄桑的神秘的嘲諷﹕“希望她長大以後能遇到一個願意帶她離 
    開的班長。” 

      他沉默了一下﹕“你為什麼不等我回去接你﹐卻要把包袱留給我呢﹖” 

      “有的心情你不會明白的﹐有時候過了五分鐘﹐心情就完全不同了。生命的很多事﹐ 
    你錯過一小時﹐很可能就錯過一生了。那時候我只是做了﹐並不確知這些道理﹐經過這些 
    年﹐我才明白了﹐就像今天一樣﹐你住在這個旅館﹐正好是我服務的地方﹐如果你不叫咖 
    啡﹐或者領班不是叫我送﹐或者我轉身時你沒有叫我﹐我們都不能重逢﹐人生就是這樣。” 

      “你就是這樣子過活嗎﹖” 

      “生活也就是這樣﹐做尼姑有尼姑的痛苦﹐不做尼姑有不做尼姑的艱難﹐我只能選擇 
    其中的一種。” 
  • 然後他們陷進了一種艱難的對視﹐互相都不知道要談些什麼。他突然想起了在荔枝樹 
    上窺視她洗澡的一幕﹐仿佛看見了一條他們都還年輕的河流﹐當時刻一寸寸的從指間流去﹐ 
    他想告訴她那一件往事﹐終於說不出口。 

      “你還願意帶我走嗎﹖”她又恢復了一種平靜的微笑。 

      他遲疑地看著她。 

      “經過這麼多年﹐經過這麼多事﹐更不可能了﹐是吧﹗”她站起來﹐從衣袋�取出一 
    個小的絲袋﹐說﹕“這個還給你吧﹗是你當年掉在荔枝園�的一粒袖扣。” 

      他顫抖地打開絲袋﹐看到一粒綠色的袖扣﹐還像新的一樣﹐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要走了﹐下面還有事情要做哩﹗有件事要讓你知道﹐你是我生 
    命�的第一個男人﹐我會想念你的﹐知道有你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會好好的活著。” 

      說完﹐她絕然的關門離去。 

      留下他﹐緊緊握著那一粒年輕時代不小心掉落的﹐一個沒有勇氣的士官衣袖上的扣子。 

      第二天﹐他結帳離去的時候﹐在櫃臺問起﹕“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位法圓﹖” 

      “法圓﹖我們沒有這個人。” 

      “呀﹗我是說昨天送咖啡給我的那位服務生。” 

      “喔﹗你是說常滿嗎﹖她今天請假呢﹗” 

      “她住在哪�呢﹖” 

      “不知道﹐我們的服務生常常換的。” 

      他走出旅館﹐屋外的陽光十分熾烈﹐卻還是感到冷﹐仿佛知道這一生再也不會再見到 
    法圓師妹。 

      他握緊口袋�裝著扣子的絲袋﹐想起法圓師妹對他說過的話﹕“法圓就是萬法常圓﹐ 
    師父說就是萬法無滯的意思﹐要一切圓滿﹐沒有缺憾。”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悔恨﹐二十歲的時候﹐他為什麼是那麼樣懦弱的人。 


  • 把握當下,不只是愛情
  • 很令人惆悵的一個故事

    有的時候
    做很多事
    都是需要勇氣的
    沒有別人能幫你
    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勇氣
  • 庚大師說的是!!

    下回轉貼前會注意ㄉ

    只是分享~~
  • To  版主
    狠引人深思的故事耶~~~~
    再多多Po幾個嘛~~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