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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PCHOME 新聞台:藍色電影夢
阿亮這個人
作者:藍祖蔚
電影圈的朋友通常稱呼蔡明亮叫做「阿亮」,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蔡明亮導演這個人和他的電影,其實「寂寞」是唯一的選擇。
首先,寂寞來自他的身份。
以台灣人的標準而言,他是馬來西亞古晉出生的僑生,卻在台灣受高等教育,在台灣拍片,替台灣增光,卻長期被少部分電影圈人排擠,指他不是台灣人,不配拿輔導金……為此,他掉過無數次眼淚,但是,每一回再出發,國際影展的賽會上都標識著台灣電影、台灣導演……
其次,寂寞來自他的成長。
阿亮的父親是賣麵又種田,生活擔子極大的小老百姓,十歲前,阿亮是由同樣也賣麵的外祖父撫養,疏離的父子關係,堅決反對他唸戲劇的望子成龍壓力,後來直接反應在他的電影中。青春期的他留過級,也做過水泥工,還當過訃聞廣告的業務員;來台灣求學後承受的則是『獨居』的身心壓力,經濟吃緊的他,既得窩居在小房間裡等待著聯考,還得到電影圖書館打工才有機會免錢看到國際影展上映演的名片……
再者,寂寞來自他從影生涯的跌跌撞撞。
第一次認識阿亮在1985年,那一年,台灣電影《小逃犯》在亞太影展上大放異彩,但是阿亮卻在得獎名單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小逃犯》的劇本首稿出自他的手筆,得獎的卻不是他?氣極的他打電話給媒體傾吐委屈,小蝦米如何挑戰大鯨魚?許多電影前輩不替他打抱不平,反而要求他多忍耐,總會有出頭的一天,還記得他的苦勞終於獲得導演肯定,願意見他把事件原委說清楚的那一天,阿亮強忍著浮上眼眶的淚水說了一句很不甘心也很無奈的話:「我知道台灣媒體還是能做一些事的……」
第二次看到阿亮落淚,則是在東京。1992年,他的《青少年哪吒》參加了東京影展競賽,那一年,張國榮是評審。影展期間,張國榮完全不避嫌,特別安排了一次餐敘請蔡明亮和徐立功吃飯,飯局中,聲名如日中天的張國榮當然替阿亮打了不少氣,可是也不忘叮嚀第一次拍戲的阿亮要把電影拍得更熱鬧,更緊湊一些,未來才會一片大好,阿亮點頭如搗蒜,但我明白感受到他心裡另有感受,走出餐會後,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說:「面對評審,謙卑是唯一的選擇!」
頒獎典禮上,阿亮如願上台得了銅櫻花獎,下了台後,第一次站上國際影展盛會領取大獎的他,看到台灣記者自然備感榮耀,聊到拍片的辛酸,才聊兩句,他就哭了出來,而且哭到不可收拾,大會人員臉都變了,怒目瞪著我,以為我對阿亮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幾乎就要揮拳感人,但是阿亮就是抱著我哭,等到心情和緩後,等到拍片前後的委屈心情都疏解了之後,才轉身接受大會安排去面對其他日本媒體。
那一天開始,阿亮成為台灣影壇中最會得獎,然而也最不吝惜眼淚的導演,他在《愛情萬歲》最後要楊貴媚痛哭十分鐘的場面,不只是藝術創意,更是他基本性情的寫照。
說他愛哭,一點不誇張,他受過的委屈,其實,台灣也沒有幾位導演比得上。
1996年我在中影任職,阿亮的《河流》就由我擔任製片,《河流》是他繼《愛情萬歲》之後的作品,但是從第一場製片會議開始,我就明顯感受到大家對這部電影「近視」與「漠視」,關鍵在於為什麼又是同志主題?為什麼全片預算要這麼貴?為什麼都沒有其他新演員來參與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