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怪我,忘了提醒你了。」洪於剛說出這句主動承擔責任的話,突然有水點對他滿頭滿臉地澆過來,他抹了一下眼睛,看見舒子寅正彎腰向他澆水,她笑著,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打水仗的神態。頓時,洪於升起一種非常開心的感覺,他往後退了一步,正要應戰,而舒子寅已經站直了身子,非常惶恐地望著他,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昏了頭了。」
舒子寅這種瞬間的變化像一面鏡子,洪於看見了自己已不可有成為她的夥伴。他是她的長輩,她在大自然中無法控制的青春迸發,在他的面前只能像火光一閃便熄滅了。他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平靜地說:「沒關係。」他感到心裡的某個地方隱隱地痛了一下。
他們向岸上走去。在比人高得多的蘆葦蕩中,人在其中猶如潛行的影子。不一會兒,洪於便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子寅!」他高聲叫道。結果子寅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高聲應答。於是他們撥開蘆葦的遮擋會合在一起。就這樣,他們失去了方向,在彷彿無邊無際的蘆葦蕩中穿行了很久,而前面又出現亮晶晶的淺水灘了。他們原想到島上的某個高處去看看的,結果又轉向了水邊。
舒子寅「咯咯」地笑了起來,在一小塊空地上坐了下來說:「這裡也挺不錯的。」洪於也就地坐下,望望周圍,彷彿置身茂密的林中。舒子寅的坐姿慢慢變成了半躺,她伸直雙腿,頭向後仰,長髮垂到了地面上。這簡直是一幅畫。太陽已經西斜,蘆葦的陰影塗抹在這片空地上。
洪於的心裡突然猛跳了幾下,蘆葦蕩,他曾經夢魂牽繞的地方。那年他剛19歲,和一個同齡的女孩面對面站在一起。那是在一條陌生的河邊,女孩突然在蘆葦叢中停下了腳步,滿臉通紅地望著他說:「我讓你看看我。」說完,便開始解她的衣扣。他們相識很久了,而這一次,她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時間也停了下來,空氣凝固,除了她光滑的肌膚,世間萬物已不復存在。他擁抱了她,她只允許他撫摸了她的背部。直到遠處的腳步聲將周圍的景物重新顯形,他們才從夢中醒來。
「怎麼,又在想你公司的事了?」舒子寅的問話彷彿將他從前世拉回。
他搖搖頭,眼光一點兒也不迴避地盯著舒子寅的眼睛,他想從今生一直抵達前世。然而,那眼睛閃開了,她轉頭往水灘邊看去。
「啊,那是什麼?」舒子寅驚叫道。
洪於抬眼看去,在淺水灘的蘆葦腳下,一根一尺多長的骨頭擱淺在那兒,直覺告訴他那是一根人的腿骨。
他們跑了過去,洪於用腳尖碰了碰那骨頭,確實是人的遺骨,他感到身上升起一股涼氣。
「這湖裡每年都有人淹死。」洪於盡量鎮靜地對舒子寅解釋道,「湖水太深,有的人就一直沒有打撈上來,這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遺骨了。」
「這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舒子寅盯著那遺骨自言自語道。
這時,他們共同想到該去找他們的小船返回了,因為太陽正在一點一點地落下去。